第7章 醉酒

行宮的廊道沒有點燈,元福公公打著燈籠走在前面照明,聽到身後的動靜不由為雲清捏了把汗。

賀池本來扶著雲清出了宮殿後便想把他交給內侍,誰知雲清被外面的冷風一吹,不僅沒有找回神智,反而因為怕冷整個人都貼到了賀池身上。

周圍鴉雀無聲,宮殿外沒走遠的人都不動聲色地放慢了腳步,等著看戲。

元福公公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兒,生怕他家王爺大庭廣眾之下把王妃扔出去。

賀池下意識伸手握住雲清的手腕就要掰開,雲清迷迷糊糊地擡頭看了賀池一眼,軟著嗓音喊了聲疼。

賀池猶豫再三,最終還是松開了雲清的手腕,伸手攬住了他。

回住處的路不算遠,但雲清喝醉了身上沒力氣,再加上他因為冷死死地貼著賀池,人疊人的姿勢實在走得艱難。

走到一半,賀池便忍無可忍地把雲清從他身上撕了下來。

“站好!”

低沉的嗓音又冷又兇,跟在後面的下人都忍不住縮了縮脖子。

元福公公心道終於來了,回身正想幫忙接住軟綿綿站都站不穩的王妃,卻見他家王爺一臉冷酷地皺著眉彎下了腰,伸手兜住雲清的腿彎把人抱了起來。

元福若無其事地收回手,壓下心裏的震驚,轉身繼續為兩人掌燈照明。

雲清縮在賀池懷裏,因為不滿皺起的眉也舒展開來,他含糊不清地嘀咕了兩句,便伸手抱住了賀池脖頸,乖乖地貼在他頸側沒了動靜。

賀池身體一僵,感受到脖頸處溫熱的吐息,加快了往回走的步伐。

回到住處,房間裏已經燒好了炭盆,十分溫暖。

因此賀池把雲清放到床上後他也沒有掙紮,只掀起眼皮看了看賀池,便閉上眼睛睡了過去。

賀池站在床邊,沉默地看著床上呼吸均勻的雲清,半晌沒有動作。

元福公公站在一旁小心翼翼地問道:“王爺,熱水已經準備好了,奴才讓人來伺候王妃洗漱吧?”

賀池點點頭,徑自去了屏風後沐浴。

元福公公松了口氣,趕緊招手讓端著熱水的小太監上前來伺候。

等賀池洗完出來,內侍們也已經幫雲清擦洗幹凈換好寢衣了,元福公公見賀池沒有別的吩咐,便帶著人退了出去。

賀池看著在床內側沉沉睡著的雲清,良久之後終究是掀開被子上了床。

賀池聽著耳邊的呼吸聲有些失眠,記憶裏除了很小的時候生病母妃照顧他哄他睡覺,便再也沒有過和別人同榻而眠的記憶。

好在雲清睡相很好,漸漸地,賀池也在雲清輕緩的呼吸聲中睡了過去。

——

夢裏的情節總是雜亂無章。

一會兒是程大將軍身披鎧甲凱旋歸來的場景,一會兒是程昭在院子裏舞劍,院子邊的回廊下坐著個小團子,拼命地拍著巴掌給娘親捧場,兩只小胖手都拍紅了還咯咯地笑得開心……

畫面一轉,眼前變成了血流成河的戰場,程大將軍和小程將軍打敗了延軍,重傷延國王上,卻在回越燕關的途中遇到伏擊,全軍覆沒。

兩位將軍渾身浴血,身上插滿了羽箭,死不瞑目。

賀池拼盡全力想沖上前救人,卻怎麽也邁不動步子。

畫面再轉,又變成了種滿鮮花的昭陽宮,尤帶病容的程昭站在窗邊,對著在院子裏摘花的賀池斥罵道:“小混球,你給我住手!”

賀池雖然被母妃罵了,心裏卻很開心,覺得母妃應當很快就能好起來,像以前那樣拎著他的耳朵教訓他。

可這樣鮮活的程昭卻很快枯萎下去。

快到剛滿十三歲的賀池還沒反應過來、還沒能從外祖父和小舅舅戰死疆場的悲傷中走出來,便猝不及防地又失去了最疼他的娘親。

這日天氣晴朗,賀池下了學便往昭陽宮奔去,可不知為何,偌大的宮殿裏似乎一個人都沒有,他快步跑向母妃的臥房,卻見昭陽宮的下人從屋內到屋外跪了一地。

賀池不敢相信腦海裏的那個可能,他想撥開擋在面前的宮人進屋去看娘親,卻發現撥開一批之後還有一批。

不管他怎麽用力,他面前總是擋著一群人,他怎麽也進不了屋,怎麽也見不到程昭……

“母妃——”

賀池滿頭大汗地醒過來,劇烈的喘息回蕩在耳邊,夢裏的無力感和悲痛感還十分清晰地殘留在身體裏,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抽離出來。

賀池正打算起身倒杯水喝,卻突然發現哪裏不對。

若有似無的呼吸吹拂在頸側,右側身體被壓得嚴嚴實實。

賀池側過頭,月光透過窗欞灑在屋內,讓他得以看清雲清的睡顏。

月色的映照下他的膚色顯得更加瓷白,臉上的每一處都生得十分合宜,從這麽近的距離看也找不到一絲瑕疵,眼睫濃黑,蓋在眼瞼上投下一小片陰影,漂亮得像幅水墨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