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頃刻間, 余鶴的堅持潰敗如水。

余鶴咬緊牙關:“傅雲崢,你的心真狠。”

傅雲崢輕笑一聲,沒再說話。

余鶴嘀嘀咕咕地抱怨了一會兒, 身後傅雲崢久久沒有回應,呼吸幾近於無,全身的重量慢慢壓在余鶴肩頭。

那一刻, 余鶴瞳孔微縮,頭皮發麻,硬是冒出一身冷汗,感覺身上的每一塊兒肌肉都在抽搐。

他屏住呼吸, 僵硬著脖頸,極慢、極慢、極慢地偏過頭。

直到發覺有道微弱呼吸打自己耳側,余鶴才緩緩吐出噎在胸前的那口氣。

“嚇死我了,”余鶴用手背在眼皮上一抹,擦去流到掛在睫毛上的冷汗,喃喃自語:“只是昏過去了, 沒有死,還有呼吸的。”

余鶴碎碎念叨, 神經兮兮地反復重復:“有呼吸的,有呼吸的, 只是睡著了, 睡著了好, 睡著了好。”

人在陷入睡眠時血液流速會降低, 身體機能的損耗也更下降,從某種意義上來來將, 昏迷是身體被迫開啟的自我保護機制。

余鶴壓低聲音,也不知是在說給誰聽:“你得堅持住傅雲崢, 你必須得堅持住,如果沒有你,我一步都不想走了......臥槽好渴啊,在河裏多喝點水好了......我想吃西瓜,冰鎮的,還有冰可樂,冰可樂最好喝了。”

倘若傅雲崢醒著,他一定會告訴余鶴渴就少說點話。

可惜他已經失去了意識。

沒人回應余鶴,余鶴說得反倒更來勁兒了。

他必須得說點什麽轉移注意力,否則他一秒鐘都堅持不下去了。

快下雨了,樹林裏萬分靜謐得令人發瘋,沒有蟬鳴也沒有鳥叫,連綿的大山深處與世隔絕,狹長的山路仿佛沒有盡頭,除了踩過草葉的腳步聲,只有余鶴自己和自己說話的聲音。

余鶴一直覺得自己運氣尚可,可緬北這地方大抵是與他命裏犯沖,自打邁進緬北國境線就沒有一件順心的事兒。

當豆大的雨點落在額角時,余鶴毫不客氣地罵了句臟話。

他媽的賊老天,這不是屋漏偏逢連夜雨嗎?

要是真趕上合風天氣,大風把樹都能給刮斷,他還怎麽趕路?

真是見鬼了,雨季過去後,緬北明明連著好幾個大晴天,這雨早不下晚不下,怎麽偏偏今天下?

緬北執掌雨水的神明就這麽不長眼,雷公電母龍王爺能不能管管他們啊,不能因為不再華國境內就不保佑我了吧。

余鶴罵罵咧咧地往前走,把能罵的能求的都在嘴上過了一遍,也不知是罵怕了誰還是真求到了哪尊神佛,從那一滴雨水後,居然再沒有一滴雨落下來。

天空陰沉昏黃,烏雲越壓越低,分明醞釀著一場暴雨,將下不下的雨憋在雲層當中,好像漏出那麽一滴以後就硬生生忍住了傾盆而下的勢頭。

否極泰來,余鶴的壞運氣似乎終於耗盡,迎來了最終的逆轉。

余鶴繼續和傅雲崢抱怨:“你說這雨怎麽滴了兩滴就不下了呢?我真是服了,那剛才落在我頭上的是雨嗎,不會是知了滋的尿吧。”

話音落下,整個樹林又陷入一片沉寂。

很半天,身後地傅雲崢輕輕一動,回了句:“你罵罵咧咧的,那麽兇,恨不能抄了神仙的家,這雨誰敢下啊。”

聽見傅雲崢的聲音,余鶴精神一震:“你不是睡著了嗎?怎麽聽見的?”

傅雲崢聲音虛弱的近乎於無:“我聽見你罵我,就醒了。”

余鶴那會兒仗著傅雲崢聽不見,很放飛自我的說了許多話給自己打氣,這會兒聽傅雲崢聽見了,耳根發熱:“啊?你沒睡著啊?”

比起睡著,傅雲崢更傾向於自己是短暫的陷入了昏迷,但余鶴並不認同,一口咬定說傅雲崢只是睡著了,傅雲崢也不跟余鶴爭辯。

他實在沒什麽力氣了,每說一句話都要從嗓子眼裏擠出來,連聲帶震動的力氣都沒有了,只能發出微弱的氣音。

大量失血的眩暈感如潮水般一波接一波席卷,傷口處跳動著脹痛,遲來的疼痛密密麻麻,加壓止血的繃帶勒得他肋骨疼,每一次呼吸都要拼盡全力將空氣往肺裏抽,呼吸又帶動玻璃摩擦傷口,形成一種循環往復的無盡痛苦。

傅雲崢從來沒覺得活下去是一件這麽困難的事情。

他還有很多話想和余鶴說,不知道有沒有機會,也不知道還能說多少,傅雲崢不想浪費一個字在無關緊要的事情上。

“我都聽見了。”傅雲崢的頭搭在余鶴肩上,無力垂下,唇幾乎貼在余鶴臉上:“你說我心狠手辣,無情無義......還說我要是死了,你就再也不理我了。”

余鶴沒想到傅雲崢連這段都聽見了,臉上一陣陣發燙,縮起肩膀矢口否認:“我沒說,你聽錯了吧。”

傅雲崢輕輕“哦’了一聲:“那你也沒說回國以後要把我關在房間裏......”傅雲崢臉皮還是薄,隱去了最關鍵的兩個字,頓了頓才說:“七天七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