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有一種難以言述的生命力從余鶴身上緩緩流失。

短短一天的時間裏, 余鶴體內的能量在不斷消散,狀態比剛來傅宅時還要差,似乎連面對面交流都變成了一件很困難的事情。

注意力也渙散得厲害。

傅雲崢恨死了余鶴的親生父母, 也恨死了裘洋。

他用了整整兩年時間才拼好的余鶴,好像又要碎掉了。

生命力就像瓷瓶內的水,隨著瓷瓶碎裂而消融, 緩慢滲入泥土裏。

傅雲崢不知道該怎麽樣挽留這種力量,除了抱緊余鶴他什麽也做不了。

無能為力四個字鮮少出現在傅雲崢的人生中。

傅雲崢從來不是隨波逐流的人,縱然世事不定,人世浮沉, 他也要逆流而上,去開拓出一條舉世無雙的征程,如盤古般斬闔出獨屬於自己的天地。

傅雲崢有能力也有耐心去改變那些天命。

戰勝命運本就是他人生必不可避戰爭。

功虧一簣也好,起起落落也罷,原本就是生命中最常遇見的無常。

面對余鶴命途中波瀾橫生的曲折坎坷,傅雲崢理應遊刃有余。

他曾經近乎完美地將摔碎的余鶴帶出泥濘。

即使復刻成功經歷不存在什麽難度, 即使他能夠重新把余鶴拼好,也仍不能免除傅雲崢此時的無力感。

落花易得, 流水可逆,但沒人能挽得住春去。

傅雲崢無力回轉時光。

縱然知曉日升月落, 歲月輪轉, 春風總有一日會重回舊山河。

可冬日太冷, 傅雲崢的心也太疼。

余鶴摔下去那刻的陣痛他無法以身相代。

他能拼好余鶴一萬次, 可他沒法替余鶴承擔碎裂的痛苦。

哪怕一次也不能。

傅雲崢知道余鶴此刻看起來越是平靜,內心越是煎熬。

余鶴好像根本注意不到別人在說什麽, 也無法和傅雲崢順暢交流,即便如此, 余鶴還是不忘給予傅雲崢回應。

當傅雲崢說愛余鶴時,余鶴下意識回答:“我也愛你。”

這份回應讓傅雲崢心更疼。

他不知道該怎麽辦,從未有過的無助席卷而來。

余鶴躺倒在傅雲崢的腿上,手指緊緊鉤著傅雲崢襯衫下擺。

傅雲崢和余鶴十指相扣:“沒事的,你會好起來的。”

余鶴的手指微微一動:“傅雲崢。”

傅雲崢垂下頭:“我在。”

余鶴閉上眼,低聲說:“我好累,但我好愛你。”

傅雲崢所有的堅持在一瞬間灰飛煙滅。

他低頭抵住余鶴冰冷的額角:“沒關系,愛我不是很重要的事,你可以等不累的時候再愛我。”

余鶴臉上是比死亡還要祥和的寧靜:“愛傅雲崢是最重要的事情。”

傅雲崢喉嚨間酸澀哽咽,他屏住呼吸,強力壓制住洶湧的情感,沉聲問:“為什麽?”

余鶴:“他說會一直愛我。”

余鶴明明就在和傅雲崢對話,人稱代詞卻用‘他’來指代傅雲崢,通過余鶴邏輯思維和認知理解能力的混亂,不難推測出其內在精神世界的坍塌。

傅雲崢輕輕摸摸余鶴的臉,聲音中藏著微不可查的顫抖:“余鶴,我就在這兒。”

余鶴沒有回答,他閉著眼,好像睡著了。

汽車在公路上飛速行駛,車廂內安靜下來。

良久,余鶴忽然出聲喚道:“傅雲崢。”

“我在。”傅雲崢擡手觸碰在余鶴英俊的劍眉上,以此增加余鶴的安全感。

余鶴睜開眼,抓住傅雲崢的指尖,輕輕摳著傅雲崢的指甲。

不一會兒,余鶴呼吸漸沉,握著手中的指尖,睡著了。

*

余鶴醒來時,外面的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一點熟悉的路燈透過車窗照進來。

柔和的光影落在余鶴眼眸中,余鶴被晃得眯起了眼。

傅雲崢擡起手掌遮住光:“醒了?”

這抹柔光也落在傅雲崢身上,余鶴仰望著替他遮光的傅雲崢。

傅雲崢面容英俊,眉目間流露出毫無隱藏的溫柔,燈光為他鍍上一層淡金色的光,煌煌如天神。

傅雲崢是如此高大挺拔,只要一擡手就能為余鶴擋去所有風雨。

余鶴一時分不清是幻是真。

他不知道這是不是一場如鏡花般虛妄的夢。

“我做了很多夢。”余鶴望著傅雲崢:“這是夢嗎?”

傅雲崢說:“這不是夢。”

余鶴的聲音很平淡:“上個夢裏的你也是這麽說的。”

一場又一場荒誕又真實的夢境耗盡了余鶴的心力,他已經不在乎他是真的醒來還是在夢中了。

就算是一場夢的話,夢裏有傅雲崢,也是個還不錯的夢。

只是希望這個夢裏的傅雲崢不要傷害他。

在余鶴的第二個夢或者是第三個夢裏,他夢到了自己在和傅雲崢接吻,可下一秒,夢中的傅雲崢就掐住了余鶴的脖子。

余鶴很快意識到那是一場噩夢,他強迫自己醒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