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余鶴把菜單從頭翻到尾,一道辣菜都沒見著,再看黎靜的臉色,也覺著傅雲崢是唬自己,遲疑道:“可是......這菜譜上一道辣菜都沒有。”

傅雲崢依舊面不改色,淡淡道:“久病難愈,他們不讓我吃。”

余鶴:“......”

在場所有侍從:“......”

“生病不能吃辣的嗎?”余鶴有點懷疑,腰椎受損,理論上講是外傷,和吃辣有什麽關系?

很小的時候傅雲崢就知道:當人說了一個謊,就要用一百個謊去圓。

可惜他已經不假思索地說出第一個了,開弓沒有回頭箭,只能繼續往下圓編。

傅雲崢漫天甩鍋:“醫生醫不好我的腿,就只能從這些細枝末節顯得他們醫術高明。”

余鶴信了。

確實,不管因為什麽病看醫生,醫生都會習慣性囑咐一句:忌油膩、辛辣、生冷、海鮮等不易消化食物。

外傷也涉及傷口愈合,皮肉上的傷口好了,骨頭骨髓上的傷卻未能痊愈,傅雲崢坐在輪椅上,腸蠕動相應減弱,醫生這麽囑咐一句倒也沒什麽問題。

“那還是別吃了吧。”余鶴合上菜譜,對周姨說:“麻煩幫我加個油燜蝦。”

“你點。”傅雲崢不自覺地帶上點命令的語氣,又很快收回威儀,語氣稀松平常:“算我沾你的光。”

余鶴:“......”

雖然只是短短一瞬的霸氣外露,但余鶴被那轉瞬即逝的威嚴震懾,就像有人拿鼓錘在他心口敲了一下。

余鶴說:“那就水煮肉片?”

傅雲崢不言,靜靜地看著余鶴。

明明是坐在寬敞明亮的奢華餐廳,余鶴卻猶如置身於警局的審訊室。

對面的人遠比余鶴有耐心,就默默直視余鶴,也不催促,只等余鶴自己把實話吐出來。

在傅雲崢無形地審問下,余鶴咽了下口水:“還有川香辣子雞、蝦也要香辣的。”

得到答案後,傅雲崢滿意地點點頭,吩咐廚房:“去做。”

周姨問余鶴有沒有忌口,余鶴如實回答:“不吃胡蘿蔔。”

“蔥蒜香菜呢?”周姨問。

余鶴說:“都可以。”

傅雲崢筷子微頓,余鶴立即改口如實說:“吃蔥的味道不吃蔥,蒜吃熟的不吃生的,香菜不吃。”

傅雲崢略微詫異地掃了余鶴一眼。

余鶴以為傅雲崢是不明白‘只吃味道’是什麽意思,正想進一步解釋。

誰料,周姨竟了然道:“蔥是可以借味兒,但在菜裏不能出現蔥葉對嗎?”

余鶴沒那麽追求完美:“出現也沒事,我可以自己挑。”

周姨笑道:“不勞您動手,廚房熗鍋時炸出蔥香,再把蔥撈走就是了。傅先生的菜也是這樣做的,不麻煩。”

這回輪到余鶴詫異了。

再觀察桌上的菜,發現還真都不見蔥花。

難道傅雲崢和自己一樣,也是能接受蔥香,但不吃蔥?

這可真是巧了。

十五分鐘後,這三道川菜都擺在餐桌上,傅雲崢像是知道幫傭在旁邊站著余鶴吃不好,不僅主動讓伺候的人都下去,還直言如果余鶴和他坐在一起不自在,就回房間吃。

轉身離去的黎靜腳步一頓,心說把飯端到樓上吃是什麽規矩,也太過輕慢失禮了。

余鶴也是這樣想的。

把主人家扔在餐廳,客人獨自回臥室用飯,尋常人家也沒有這樣辦事的,他看向傅雲崢:“這樣不好吧?”

傅雲崢不以為意,反問:“怎麽不好了?”

余鶴想了一下,他有很多說不出口的理由:他和傅雲崢的關系、他如今的地位、還有黎靜對他說的話。

可這些余鶴最終都沒說。

余鶴只是說:“臥室是睡覺的地方。”

傅雲崢沒和余鶴爭執房間的定性與用途。

傅雲崢只是很平靜地告訴他:“余鶴,我們家沒那麽多規矩。”

傅雲崢對余鶴的縱容令余鶴產生一種錯覺,好像他在傅宅真的可以為所欲為。

然而疏不間親,他和傅雲崢才認識一天,黎靜卻在傅宅工作了十幾年,余鶴不會對傅雲崢講黎靜口中用來壓他的規矩。

飯桌上新添的三道菜都非常好吃,余鶴連吃兩碗米飯。他吃相極優雅,筷子從紅艷艷的辣湯中一點,就能準確地夾出藏在紅油下面的小嫩油菜。

油菜又綠又翠,余鶴張口一含,即便掩唇慢慢咀嚼,傅雲崢也能聽到嚼油菜的聲音。

哢哧哢哧,哢哧哢哧。

像只小兔子。

見余鶴吃的香,傅雲崢不由也多吃了半碗飯。

辣菜卻是一口未動。

吃完飯後最易犯困,也到了傅雲崢午休的時間,余鶴同傅雲崢一齊上樓,傅雲崢瞧出余鶴困,承諾道:“回屋睡吧,以後沒人會敲你門了。”

余鶴打了個哈欠,眼睛濕漉漉的,心中感動極了。

他從沒見過傅雲崢這麽體恤下屬的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