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魚酈竟是在騙朕

“元思皇後還活著……”

魚酈將潘玉的手拂掉, 搶過披風重新系好,用兜帽遮臉,慍道:“沒想到蜀郡的將軍竟是登徒子。”

她的聲音冷若霜雪, 讓潘玉微愣, 意識到自己的不妥,忙躬身揖禮:“是我唐突了。”

魚酈心想得虧不是熟人,不欲與其多糾纏,拉了顏思秀的手說:“咱們走吧。”

顏思秀厲色瞪了眼潘玉, 攬著魚酈走了。

留下這少年郎怔忪在原處好半天,直到同伴上來推搡,他從恍從夢中出來,“蜀郡幾時有這般絕色女子……”

魚酈加快步伐與顏思秀往蒙曄墜崖的地方趕,路上她問起潘玉。

“這位潘郎君是從前成王麾下左先鋒的獨子,後來左先鋒和成王一起戰死, 臨終前將潘玉托付給了相裏舟。你知道, 相裏舟是個命裏無根的人, 他視潘玉如己出,兩人叔侄相稱, 他待潘玉很是優渥,潘玉呢投桃報李,對他也算忠心。”

路上遇見賣包子的, 顏思秀甩給小販幾枚銅板, 買了兩個包子,她和魚酈一人一個。

“你也不用跟他生氣,不過一個涉世未深的孩子, 沒什麽壞心眼。”顏思秀邊啃包子邊說。

魚酈早就將潘玉拋諸腦後, 她心裏在盤算另一件事。

剛剛說起左先鋒, 她想起了被相裏舟害死的那兩位瑾穆舊將,一個是虎賁將軍敖建陽,一個是平南將軍李毓。

他們生前都是手握重兵的猛將,就算死後其部眾群龍無首之下被相裏舟蠱惑,難道就沒有人對他們的死存疑?

顏思秀道:“你還別說,那平南將軍李毓的女兒李蓮蓮失蹤了,身邊大約還帶著一百多精銳。相裏舟生怕她壞事曾派人追殺,李蓮蓮也不知藏到了哪兒,愣是被沒找出來。”

魚酈默默思忖,若是要揭開相裏舟偽善的面龐,沒有什麽比找到他殘殺同仁的證據更有力了。

兩人離開市巷去了郊外,沉夜死寂,杳無人煙,重重山巒之中只依稀能見到幾戶燈火,在蒼茫夜霧裏顯得孤零零。

從來蜀郡後魚酈就有種感覺,這裏再也不是《周史》上所說在蜀王李睿經營下粟稻盈門、纖陌縱橫的沃土,更像是一座墳墓,到處都死氣沉沉。

她正陷入惆悵幽思,忽的耳廓一顫,抓住顏思秀躲去大樹後。

兩個黑衣人殺了兩個駐守城中的魏軍,將屍體搬到荒郊丟棄,丟棄前將魏軍身上值錢的東西全都擼下。

“咱們堂堂大周王軍忍饑挨餓,這些魏賊倒是闊綽,我呸。”

“可別惹出事來,聽說大魏的吏部尚書帶著神策軍來蜀郡了……”

“怕他個錘子!大魏皇帝忙著對付戎狄,且顧不上蜀郡,下的旨也是圍而不殲,那荊湖南路節度使徐滁就是個縮頭烏龜。”

兩人罵罵咧咧地走了,魚酈從樹後走出來,拂開荒蕪秋草,看見了躺在裏面的魏軍屍體。

兩個人看上去還很年輕,不知道是誰的兒子、誰的夫君、誰的父親,身為守軍沒有死在疆場,卻死了這荒涼的郊野。

她從袖中抽出絹帕,撕成兩半,蓋在了兩人的臉上。

顏思秀握拳捶樹,怒不可扼:“堂堂王軍,專幹些偷雞摸狗的腌臜事。”

魚酈道:“我記得成王生前治軍甚嚴,就算他歿了,那相裏舟就連這點禦下的本事都沒有,由著這些兵痞四處招惹事端?”

顏思秀冷笑:“什麽禦下?相裏舟此人貪享富貴,可是蜀郡乃大魏治下,稅賦也要上供給大魏朝廷,哪裏來的錢供養他?還不是要靠搶,搶農戶,搶商賈,上行下效,下頭的人比相裏舟膽子還大,搶起了魏軍。”

魚酈想,再這麽下去,魏軍一定恨透了盤踞於蜀郡的前周遺民,待趙璟解除圍而不殲的限制,只怕魏軍湧入後會大肆殺戮。

文泰末年就曾屢屢發生守軍屠城的事情,魚酈在呈給瑾穆的奏疏上看見相關描述,只覺骨寒。

她心中淒惶,環顧四野,輕聲問顏思秀:“你說,人死了後在天有靈嗎?”

顏思秀低下頭:“我不知道。”

天幕上星辰閃爍,宛若幽靈。魚酈望著星星,呢喃:“我希望沒有,他不要看見這一切。”

兩人在山底找了一夜,黃土枯骨無數,也分不清是不是蒙曄,兩人一一挖坑掩埋,待忙活完了,已是次日午時。

魚酈惦念著萬俟燦那邊,想將顏思秀支走回去見她,顏思秀倒也無意久留,“我出來太久,得快些回邑峰。”

魚酈道:“你要小心保重。”

顏思秀朝她抱拳,“我可能不方便隨時下山,若你要見我,可在我們昨夜見面的邸舍前掛一只紅燈籠,我會去找你的。”

雖然魚酈對顏思秀多有懷疑,但是顏思秀卻相信魚酈是一心為大周而來。拋去雲藻宮那一夜魚酈的救命之恩不談,她已經生下皇長子,又當上了皇後,若非情義所累,何必放著榮華富貴的日子不過,跑到這虎狼之穴來受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