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娘子腹痛不止……”

現在再回想那段辰光, 當真像做夢一般。

魚酈後仰了身體,姿態慵懶而悵惘:“現如今我可是再也離不了宮……”

福已給她的手指纏上白絹,唇上噙著幽秘的笑:“走不了才好, 奴會一直陪著娘子的。”

到底是個孩子, 真是年少天真。

魚酈將手擡到眼前,看著纖細的指骨,手背上隱隱浮藏的青筋脈絡,想起蒙曄和萬俟燦在這只手上的付出, 倍感淒落。

她道:“我想喝點酒。”

福已犯難:“眼下正是國喪,宮中禁酒。”

魚酈靠在憑幾上,將手搭在膝上,羅袖垂撒,青絲曳地,玉頸窈窕, 說不出的風情萬種。

她嘆息:“國喪啊, 真是可惜, 我現如今就是想喝點酒。”

福已叫她這麽一念叨,心都酥了, 瞧著她那張美艷哀愁的臉,心想:是呀,不就是想喝點酒, 娘子又能有什麽錯。

他溜去膳房, 借著當年梁道秋留下的關系,找到管膳具茶酒的勾當官,說盡了好話, 總算討出來一小壺屠蘇酒。

魚酈的酒量並不見長, 喝下去小半壺, 不覺紗衣半泄肩頭,攏著烏發說起了胡話。

“你有沒有見過尋……江陵郡王?他是胖是瘦?飯量怎麽樣?斷奶了嗎?”

福已一邊給她披衣,一邊道:“郡王很好,錦衣玉食,就是啊……官家不大去看,乳母們倒是盡心,先頭有幾個怠慢的,都讓崔都監杖責後趕出宮了。”

魚酈目光輕垂,幽幽凝著青磚上的紋絡,半晌沒言語。

福已湊到她身前,仰起一張俊秀澄澈的面,柔聲說:“娘子不要傷心,那就是您的孩子,誰也改變不了,待他長大了,自然會來認親娘。”

魚酈笑了,燭光下眼角晶瑩,有著剔透伶仃的光澤。

到辰時,趙璟才暫且從繁雜的政務中脫身,他負著一身疲憊進入寢殿,濃郁的酒味迎面撲鼻。

他皺眉看向身後的合蕊,合蕊低垂螓首,一聲不吭。

雪色羅帳翩飛如蝶翼,魚酈趴在梨花矮幾上,紗衣半傾,露出雪白圓潤的香肩,青絲如瀑灑在地上,與紗裙淩亂勾纏。

纖細白皙的手指搭在桌沿,其下是歪倒的酒壺。

福已跪在魚酈身邊,額頭緊貼著地磚。

趙璟冷聲問:“誰給她拿酒的?”

福已哆哆嗦嗦地跪著上前,“是奴。”

趙璟瞥了他一眼,只道:“打。”

內侍進來要將他拖出去杖責,魚酈恰在這時醒了,她雙目迷離,視線遊散,嗓音略微沙啞:“這是幹什麽呀,不就喝了點酒。”她踉踉蹌蹌地起身,攏住趙璟的胳膊,靠在他肩上,綿軟笑說:“都是我指使的,罰我吧。”

軟玉溫香依偎在懷,趙璟的臉卻冰冷無瀾,他凝向她的右手,問:“手怎麽了?”

魚酈懶懶應付:“受了點小傷,不礙事。”

他沉默片刻,猛地將魚酈攔腰抱起,鳳眸中森涼,“你確實該罰。”

這一番算是有驚無險,將要施刑的內侍把福已放開,齊齊退了出去。

寢殿裏燭光煌煌,徹夜不滅,映在層疊的羅帳上紛亂人影。

福已和合蕊是要在殿內伺候的,到後半夜,福已聽見羅帳內魚酈好像在哭。

他的手緊攥成拳,渾身都在顫抖,合蕊掠了他一眼,撩帳進去送綿帕。

天將亮趙璟就起身了,他幾乎徹夜未眠,但精神卻好,神采奕奕,鳳眸明亮,穿戴齊整後回到床邊,低頭親親魚酈的頰邊,緊貼著她,輕聲說:“窈窈,其實這樣的日子也不錯,你說呢?”

魚酈疲憊不堪,稍稍挪動下身體都像在受刑,她擡起眼皮,目中甚是空洞:“只要別鬧出人命。”

趙璟撫摸她的手微滯,隨即道:“怕什麽?有了就生。”

魚酈粲然一笑:“生出一對你和趙瑋這樣的兄弟嗎?”

趙璟靠著床沿席地而坐,歪頭看向窗外微熹的天光,漫然說:“你要是實在不想生,就算了,你這身子骨瞧上去也經不住折騰。”

他走後,合蕊端進來一碗藥,魚酈如久病遇醫,立即搶過來一飲而盡。

這藥喝完,她像是被抽幹了力氣,頹然癱在床上,愣愣盯著穹頂。

約莫半個時辰,她的肚子開始疼。

伴隨著強烈的腹部痙攣,疼得冷汗淋漓,她捂住肚子在床上滾來滾去。福已和合蕊聽到動靜趕過來,福已心疼地給魚酈擦汗,不住問合蕊:“你給娘子喝什麽了?”

合蕊橫了他一眼,道:“只是尋常的避子湯。”

她怕出事,不敢耽擱,忙派人去請禦醫,禦醫來看過,覷見緞褥上有血,尷尬地輕咳:“娘子怕是來葵水了。”

魚酈算日子不到,裹在被衾裏說:“從前不會這樣疼得厲害。”

禦醫欲言又止:“那避子湯藥性頗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