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窈窈,我想你想得緊……”

雖然趙璟在微笑, 可魚酈無端從他的臉上覓到了些猙獰的意味。

她想,如果不吃,趙璟會不會給她硬塞進去。

於是張開了口, 把那顆桃脯咬進了嘴裏。

趙璟見她乖乖的, 神情略有舒緩,揚起眉,“如果你喜歡垣縣,可以在這裏多待些時日。”

魚酈心想, 與其說她喜歡垣縣,不如說她喜歡這世上任何一處沒有趙璟的角落。

這些,就算他心裏清楚,也會裝作不知,繼續自欺欺人下去的。

她不應聲,趙璟也不惱, 繼續說:“我可以下旨, 在垣縣修建行宮, 待行宮落成之日,我們再來垣縣, 也就不必住在那簡陋的酒肆邸舍裏了。”

趙璟暢想著未來,情到深處,放下瓷碟, 將魚酈整個人環住後去握她的手, 發覺她的手冰涼,嘀咕了一句“準是昨夜淋多了雨著了涼,今夜再去藥王谷, 要穿得厚實些。”

他提及藥王谷, 魚酈心裏一咯噔, 被趙璟迅速捕捉到,他問:“怎麽了?”

今日算是與萬俟燦徹底翻臉了。魚酈這些日子頻繁往返於藥廬與邸舍,深知萬俟燦的為人,她愛憎分明,對瑾穆一片忠心,既然將事情挑明,她絕對不會再為魚酈醫治。

魚酈有些擔憂,她這手治與不治倒在其次,只怕趙璟知道萬俟燦拒絕治療後,會為難她。

她越想越憂心,昳麗的眉間愁霧不散,趙璟摟著她在她耳邊又聒噪了些什麽,她也沒有聽清。

兩人回到酒肆,將要進去時,慕華瀾差點從對面的邸舍沖出來,被魚柳攔腰抱回去。兩女倚在門邊可憐巴巴看著魚酈,魚酈沖她們笑了笑,轉身隨趙璟進了酒肆。

今日再來,魚酈才注意到,酒肆雖陋,但趙璟住的這間寢閣是正兒八經裝點過的。

正中擺了一張癭木棖雲紋膳桌,其後是黃花梨泥雕花太師椅,南面連著敞天的閱台,閱台上半垂一張透光縷花的竹篾湘簾。

往裏看,綦文丹羅帳半挽,床上鋪著象牙細簟,七月的天仍有余熱,趙璟素來怕熱,一直用著。

但他把魚酈領進來後便讓人把象牙簟撤了,又命抱來幾床厚實的緞被。

魚酈冷眼瞧這架勢,再明白不過,晚上還是躲不過要同床共枕。

她自打生完尋安,就有些畏寒虛弱,夜間入眠四肢冰涼是常有的事。

趙璟命人布置完這一切,便坐入了太師椅,看著僵立在羅帳前的魚酈,道:“你的臉色不好,要不睡一會兒。”

魚酈立即警惕。

趙璟呵呵笑了:“你要不要去照照銅鏡,臉白得像鬼一樣,我可下不去手。”

魚酈也確實累了,這種累是思慮過深、憂心所致的筋疲力盡,整個人失了精氣神,像霜打的茄子。

她索性豁出去:“我想沐浴後再睡。”

趙璟朝外喊了一聲,不出一炷香,便有人將浴桶、浴水、花瓣和香胰都擡了進來。

兩人之間隔了扇屏風,趙璟看見薄絹上細影裊娜,不時探出一只纖纖素手,將脫下的舊衫掛在屏風上。

白霧飄出,浴水嘩啦啦響,惹得趙璟心猿意馬。

他有種感覺,在垣縣再見面後,魚酈好像變了。

她不再像在寢殿裏那麽死氣沉沉、逆來順受,變得牙尖嘴利,充滿了攻擊性。好像拓在畫卷上的美人倏然被賦予了魂靈,變得活色生香。

趙璟並不覺得這是壞事,凝著屏風上搖晃的影絡,輕笑了笑。

魚酈聽見了他的笑聲,散布安靜的寢閣裏,讓她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她將自己埋入溫熱的浴水中,越來越往下,直至浴水沒過口鼻。

趙璟有一陣沒聽見裏頭的聲音,心中一緊,起身去看,剛走到屏風前,就聽裏面水花爆開,花瓣四濺,魚酈浮上水面,深吸一口氣,沒好氣道:“官家剛剛可是說了,我臉白得像鬼一樣,你下不去手。”

趙璟懸起的心回落,轉身坐回太師椅,難得沒翻臉,“洗完了就快出來,水涼小心傷身子。”

魚酈快速洗完,拿起早就搭在屏風上的幹凈褻衣,系好衣帶,才從屏風後繞出來。

她一頭青絲濕漉漉鋪在身後,趙璟看了直皺眉,讓人送進來四個炭盆,整整齊齊擺在床前。

魚酈習慣在沐浴後趴著睡,長發順著床沿滑下去,幾乎齊地。

趙璟在看奏疏的間隙瞥了幾眼,實在看不下去,起身來給她劃拉回去。

這一靠近,就再舍不得走。

她身上有一股極清淡宜人的香氣,如蘭似麝,被衾自肩背滑落,露出一截白皙如玉的皓腕,也不知睡夢中有什麽令她那般緊張,手指微綣,像在跟什麽較勁。

趙璟彎身坐在床邊,想給她把被衾蓋嚴實,手將要落下,魚酈猛地彈起來,狠踹了他一腳,裹著被衾連連後退。

趙璟一時不慎,被她踹了個趔趄,險些從床上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