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她登上城樓,一躍而下

魚酈低頭不語, 趙璟把手伸向她,她怔了怔,忙用巾帕給他包紮傷口。

“你還有什麽不滿意的。”

包紮到一半, 趙璟忽得開口問。

魚酈不知該如何作答, 只專心系絲絳,她右手使不上勁,系得慢些,額頭上冒出些細小的汗珠。

趙璟捏著她的下巴, 看入她的眼睛,“我問你話呢,回話。”

“我並沒有哪裏不滿意。”魚酈看看床上酣睡的尋安,“這只是一支花簪,是我的舊物,我想將它留在身邊, 僅此而已。”她道:“有思, 你總說我是你的妻, 不是你的奴才,那做妻子的想留一支花簪在身邊都不行嗎?”

趙璟叫她噎了一下, 半晌沒說話。

魚酈給他包紮完,又去看尋安,這孩子不知何時醒了, 正自己踢腿玩兒。他剛剛六個月, 眉目舒展開,很像魚酈,桃花眸柔膩澄凈, 無愁無緒, 唯有這點不像她。

她把尋安抱起來, 將他的小腦袋扣在懷中,心道:不管怎麽樣,母親一定會保護你的。

許是她面上惆悵太深,抱著個孩子蜷縮在床幃邊,淒涼得像一對孤兒寡母。

趙璟胸膛裏憋著口氣,劈手從她懷裏將孩子奪過,攏在胸前輕哄,那孩子沒心沒肺,被哄得咯吱咯吱笑。

趙璟將他高高舉起,瞧著他秀逸稚嫩的面龐,一時有些恍惚,他竟有個這麽大的兒子,遙想當初被父母丟進京中為質,好像還是昨天的事情。

一眨眼,他連孩子都有了。

想起往事,趙璟的心不禁柔軟,他看向魚酈,放輕緩了聲音:“窈窈,我們一家人能將日子過好吧。”

他總是這樣,每回發完脾氣總是先低頭哄人,可過段時間,仍舊是那副不可理喻的狷狂模樣。

他的身上已半點不見少年時的溫柔善良,滿是帝王的剛愎多疑,喜怒無常。

魚酈對有思可以說實話,可對著官家,卻只有勾勾唇:“自然能過好。”

趙璟沖她微笑:“是呀,為了孩子,你也要和我好好過日子。”

事情算是這樣勉強了結,趙璟未再追究花簪的事。

慕華瀾出宮,魚酈特意囑咐她,要小心觀察是否有人跟蹤,且至少要在京中居住一年,才能去找魚柳他們。

送走了這個小妹妹,魚酈心事去了大半,終日將自己關在寢殿裏,專心背誦禮規。

到了三月初,淮南道傳來一件大喜事。

成王李翼麾下的副都指揮使常崢因不滿其好大喜功,僭越帝位,在宴席上公然譏諷李翼,李翼大怒,下令杖責他。

受了杖責的常崢心懷怨恨,趁李翼耽於美色、宿醉未醒之際,進入王帳,將其殺死,割下頭顱,率一隊中軍直奔淮南道節度使的駐紮地,獻首投降。

淮南道節度使徐滁大喜,急忙上表趙璟報喜,喜報由傳驛官八百裏加急先行送往金陵。

趙璟閱完邸報,冷笑:“死得也太輕巧了,若非李翼的部下獻降,朕也不會讓他活到今年秋天。”

侯士信和文賢琛齊齊拜倒,恭賀:“這都是天啟皇帝洪福齊天,天佑我大魏。”

趙璟在上月,擢升了文賢琛的官職,賜他為制敕院侍郎。

文賢琛是寧殊生前親自薦到趙璟身邊的,他剛過而立,正兒八經的二甲進士出身,家境貧寒,與宗親外戚皆無瓜葛,為人內斂謹慎,很合趙璟的心意。

制敕院隸屬於中書省,直接受蕭瑯轄制,趙璟還特意找過蕭瑯,讓他好好栽培。

蕭瑯喜於女兒將被立後,痛快應下,給足了官家面子,平常衙門內議事、草詔都把文賢琛叫到跟前,讓他旁聽。

文賢琛擢升後,趙璟從寧殊薦上來的幾個學生裏選出一個頂替他原來的位置,做天章閣待制,專門為趙璟念奏折。

這人叫宋理,字參星,三十五歲,是襄州人。十歲便拜在寧殊門下,熟讀經史子集,後上京求取功名未果,在外經商遊蕩十幾年,前些日子才與他的師兄師弟們相遇,約好來上京拜謁師父。

誰知人還未到,寧殊先一步撒手人寰,宋理哀慟萬分,閉門不出數月,是被師兄硬拉上禦前拜見的。

午後細雨淅瀝,雲韶部新編了歌舞,將中原舞姿與戎狄相融合,月曇公主參與其中,到禦前非說要給趙璟獻舞。

趙璟正下了幾道關於春闈後謄錄彌封試卷的旨意,宋理隨侍在側,他不好拒絕月曇,思來想去,便讓人去請魚酈一同觀賞。

魚酈剛邁進殿門,便撞上月曇公主好奇的目光,兩人俱是怔了怔,各自見禮。

趙璟招魚酈坐到她身側,笑說:“你這幾日著實努力,朕看那些禮規都背得差不多了,特意叫你來松快松快。”

宋理來不及告退,只有上前朝魚酈揖禮。

魚酈的視線只在宋理的臉上停留了兩息,立即移開,沖趙璟道:“有外臣在,會不會不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