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孟允棠心事重重,又不敢跟周氏說,也不知該從何說起,畢竟都瞞了八年了。

綏安伯府在宣陽坊,宣陽坊就在長興坊的斜對面,步行過去就行。但周氏想著去過綏安伯府後帶孟允棠去道政坊吃個飯,下午去東市逛錦繡彩帛行給她買些好看的料子做春衫,便還是乘家裏那輛獨駕小馬車出行。

“阿娘,是汝昌侯府的誰給賀家人收殮的屍骨啊?”馬車上,孟允棠問周氏。

周氏道:“對外是說,是汝昌侯讓他長子去給賀家人收的屍,但是從你大伯父府裏傳來的消息,說其實是張六娘派人收的屍。”

“六表姐?”孟允棠細細回想,那段時間張筠姬似乎確實住在綏安侯府中,難不成自己那時的一言一行,都被她瞧在眼中?

想到這裏,孟允棠忍不住打了個寒戰,心中一陣後怕。

張筠姬知道是她收殮了賀家人的屍骨,但她不說,把這個秘密埋藏在心裏這麽多年,直到東宮再次易主,賀家平反,她才抓住時機將功勞占為己有。

若是東宮沒有易主賀家沒有平反呢?她就相當於捏住了一把懸在孟家頭上的刀,什麽時候遇上了過不去的坎,她想讓孟家做什麽,孟家就必須得做什麽。

這個人,這般能忍,又這般膽大,真是可怕!

但是,不管怎樣,她還是得去警告她,功勞她孟允棠可以不要,反正當初冒險收殮賀家人的屍骨,也不是為了有朝一日能邀功請賞。但張筠姬也不能動滅口的念頭,否則拼著魚死網破,她也定要拉她一起下水!

孟允棠暗暗地握了握拳頭,給自己鼓勁。

“……彤兒,在想什麽?怎麽還咬牙切齒起來?”周氏在一旁喚她。

孟允棠猛的回神,朝周氏訕笑道:“沒想什麽。”知道汝昌侯府立的什麽功後,她心裏反倒安定多了。

小馬車來到綏安伯府的烏頭門前,停了下來。

周氏聽到婢女雪蘭與人交涉的聲音,掀開車窗簾問道:“雪蘭,怎麽回事?”

雪蘭來到車廂旁,仰頭道:“夫人,伯府的人說外院停滿了,讓我們把馬車停在門外。”

周氏聞言,便帶著孟允棠從馬車上下來。

母女倆剛剛站定,身邊過去一輛三駕雕漆馬車,門丁立刻點頭哈腰地將車迎到烏頭門裏去了。

周氏與孟允棠看著,誰也沒說話,步行穿過綏安侯府不甚寬闊,卻還有空地的外院,往內堂去。

到了內堂前,府中丫鬟說老夫人正在見客,請兩人去偏廳等候。

周氏和孟允棠在偏廳一等就是近一個時辰,下人甚至連杯熱茶都沒給兩人上。

將近中午了,下人才來通傳,說孟老夫人請她們去正堂說話。

孟允棠跟著周氏來到正堂,一擡眼就看到她祖母耷拉著眼角暮氣沉沉地坐在主位,下面兩張幾案後頭分別坐著張筠姬和她母親崔氏,也就是孟老夫人的娘家侄媳婦。

周氏與孟允棠向孟老夫人行過禮,孟老夫人冷著臉叫兩人坐下,扭頭就問周氏:“七娘和晏家大郎和離了?”

周氏側身向她那邊,恭敬道:“是。”

“誰的主意?”

“是我的主意。”周氏道。

孟老夫人一拍幾案,怒道:“好好的人家,說和離就和離,你主意怎麽就那麽大呢?這樁婚事可是她祖父在世時給做的主!”

周氏忙起身,小步急驅到堂中朝孟老夫人跪下,道:“是兒媳一時疏忽,忘了先來請教母親,還請母親切勿動怒,保重身子要緊。”

孟老夫人也不叫她起身,只高聲道:“人家先斬後奏,至少還有後奏,你呢?我若不叫你來,你打算何時告訴我這個消息?你眼裏還有我這個婆母嗎?以為分家出去了,我就管不著你了是不是?”

“兒媳不敢,是兒媳考慮不周,兒媳有錯。”周氏低頭認罪。

孟允棠看著阿娘跪在硬邦邦還帶雕刻花紋的地磚上,旁邊還有張氏母女在看戲,心疼不已。想出去認罪,說此事跟阿娘無關,可祖母罵她之時必定不會先讓阿娘起身,倒會累得阿娘多跪了時辰。如此一想她便強行按捺住,看祖母叫她們母女來到底意欲何為。

周氏上來就乖乖認錯,孟老夫人縱有氣,也不能唱獨角戲般盯著她罵個沒完,訓斥了幾句便停了下來,話題一轉道:“七娘既已和離了,也不便在家久待。我替她尋了一門親事,幸虧是親戚,不會嫌棄她不會生養。”

周氏暗暗一驚,擡起臉來問孟老夫人:“不知是誰家?”

孟老夫人朝崔氏那邊一偏頭,道:“便是她崔姨母的娘家侄兒。”

周氏在心中將崔氏娘家侄兒過了一遍,驚道:“莫不是去年剛死了繼室的那個?萬萬不可,他與允棠年歲相差過大……”

“你一個和離了又不能生養的女兒,再嫁還想挑揀不成?若不是年歲大又有了嫡子女的,誰要她?”孟老夫人不等周氏把話說完就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