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章 開端(二)

“夜之食原……”

源稚生反復咀嚼著這個詞匯。

在家族神官的口中,這是禁地,其內關押著歷代以來的鬼,他曾多次感應到過夜之食原的大門,卻從未邁入其中,根據記載這是因為他的血統不夠純正,他確實是皇,但和先祖比起來血統純度還是差了一截。

“前些日子,我去見了昂熱校長。”源稚生觀察著犬山賀的神態,“見到校長的時候,恰巧遇到了一位前輩。”

犬山賀的神態變幻了刹那,這也沒有逃出源稚生的目光。

他心中了然,這麽多年來上杉越一直待在東京卻從未被家族發現,顯然是有人在背後為他打掩護。

而作為日本分部第一代部長,犬山賀有這個能力。

“犬山家主應該不止一次見過那位吧?”源稚生不再遮掩,直入主題。

“……年幼時隨父親參拜過幾次,那時候我才十幾歲,那位也才二十出頭。”

“哦?”源稚生心中一動,“他年輕時是怎樣的?”

“和大家長一樣,是位美男子。”犬山賀回憶著記憶中的場景,猶記得當年的上杉越也是位有些陰柔的美男子,這方面倒是與源稚生有些相似。

他忽然一怔。

腦海中的記憶畫面和眼前竟是產生了些許重合,他們的坐姿和神態竟是有著意外的相似度。

“美男子嗎?”源稚生搖了搖頭,“根據宮本家主的推算,四十八小時後就能打穿藏骸之井。”

“也就是兩天。”

犬山賀目光肅然,知曉決戰之日就在不遠的將來。

“確定是要殺死神嗎?”他問,“而不是捕獲它?”

“為什麽要捕獲它?那種東西對我們有什麽用?”源稚生幽幽地說,“無論聖骸或者神,都是白王跟我們開的一個玩笑,殘酷的玩笑。它賜給我們神聖的血,但就是那種血脈制造出一代又一代的鬼;它賜予我們聖骸,指引我們進化為龍的道路,結果是白王血裔為了聖骸而死鬥,可聖骸從未真正給予任何人權力或者幸福。白王站在黃泉古道的盡頭,帶著嘲諷的冷笑,看著人們向它祈求權力和幸福。”

犬山賀低垂著頭安靜聆聽。

“家族之所以那麽排斥鬼,是因為鬼是最容易受聖骸蠱惑的人,那些對付鬼的冷酷家規某種程度上並非針對鬼,而是為了遏制神的復活。從太古的神代直到今天,鬼的血都是為神而流。我們的敵人不是猛鬼眾也不是王將,而是我們自己的命運。”

源稚生一字一頓道,

“我們都是被詛咒的人,生來就與白王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白王的鬼魂就藏在我們的血統中,只要白王的鬼魂不被抹殺,家族乃於日本始終都是蓋在浮沙之上的大廈。”

犬山賀問道:“所以您已經做好了終結這段詛咒的準備了嗎?為此流再多的血也不足惜,就算這一代都死光了也無所謂,哪怕是您也會死在戰場?”

“是的。我已經做好了準備。”源稚生端坐在犬山賀面前,挺拔的身姿就像一座雄關峻嶺,語氣淡然而無畏,“流血不足惜,死光了也無所謂,至少下一代會有比之我輩更幸福的人生。至於我……”

源稚生語氣一頓,“我是大家長,真到了需要流幹血液的那天,我自當站在第一線。”

犬山賀沉默良久,他從眼前這個年輕人身上感受到了那份凜然的決意。

他其實一直不是很看好家族這一代的皇,更不看好蛇岐八家背棄秘黨獨立的選擇。

論血統源稚生不及當年的上杉越,而即使是當年的上杉越也沒能在正面戰場上打敗昂熱。

論心智謀略,源稚生也非是絕頂,家族這些年能蒸蒸日上一是因為上一代大家長苦心竭力,二則是秘黨的庇護,家族失去了名義上的自由,也確實得到了安然穩定發展的時間。

這種情況,家族背叛秘黨本就是操之過急的選擇。

而新任大家長源稚生,也始終沒有展露領袖的風範,他更像武夫,或者說一把刀,但蛇岐八家的領袖理當是握刀的人,而不是被他人握在手中的刀。

但這一刻,犬山賀忽然覺得眼前這個年輕人,或許真的能斬斷困擾家族上千年的命運。

“今日大家長找我,只是為了詢問上杉越的事嗎?”犬山賀擡頭,目光炯炯。

他猜測源稚生今日找他來,定然有著無比重要的任務。

“我最近在想家族內究竟誰最可信,思來想去,便落在了犬山家主的頭上。”

“在下不勝榮幸!”犬山賀卻是略顯詫異,“不知大家長能否指教下原因?”

“原因嗎?”源稚生苦笑道,“這份信任自然是落在昂熱校長的頭上。”

犬山賀默然片刻,怎麽也沒想到會是這重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