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二十八章 失望

漢中,張府。

堂上點著火爐,案上擺著小酒和一盤瓜子。

張弘道捧著一份關於成都的卷宗在看著。

準備好去接任成都府路安撫使,這是他要做的正事。

有親隨進門來稟報道:“五郎,軍情司來人了,說是給五郎送個客人。”

張弘道並不驚訝,道:“快請。”

不一會兒,一個軍情司的探子先進來說了情況。

“人是在山西境內拿的,他一出潼關便乘船北渡,到解州見了儀叔安……”

“你們辛苦了。”

“五郎打算在何處審?可需要押到我們軍情司刑房?”

“不必了,就在這堂裏吧。”

……

王蕘顯得很狼狽,但進堂時還在笑,仿佛只是投壺之類的小遊戲輸了一般。

“五郎這是舍不得我,又將我請回來?”

“事到如今,還嬉皮笑臉,怕是不知死字怎麽寫的。”

王蕘道:“我若說是我想取道山西去往山東,五郎可信?”

“不信。”

“那……我想見李郡王。”

張弘道眼神冷峻起來,道:“若非是我,你此時該是在挨酷刑,而不是還能好端端的坐在這裏嘻笑。”

說罷,他身子向前傾了傾,凝視著王蕘,又提醒道:“別以為郡王比我客氣,也別把我的耐心耗光。”

“好吧,我招。”

王蕘伸手從桌案抓起一把瓜子,道:“我這次來,確實是想誆李郡王出兵山西或河洛。”

他臉皮確實是厚,渾然不記得上次與李瑕的信誓旦旦,全無半點羞愧之色,一邊說,一邊還嗑著瓜子。

張弘道問道:“誰讓你來的?”

“劉秉忠。”

“忽必烈呢?返回燕京了?”

“不知,我南下時還沒有。”

張弘道又問道:“誆我們出兵,之後呢?”

“只知有人在練水師,準備渡黃河攻關中。”

“誰在練水師?”

“某個歸附的宋將,不太清楚……”

張弘道又問了一會,之後目露鄙夷,冷笑道:“這便是你說的造反?這些年你到處串聯,結果就是給忽必烈當狗?”

王蕘難得低下頭,眼中顯出少見的無奈。

“五郎,以前我與你說的都是真的,一直以來,我們是真的想造反。但誰能想到,忽必烈登基時,會把我父召到中書省任相呢?”

王蕘話到這裏,重重吐出一口瓜子皮,有些激動起來。

“這誰能想到?我父一直在為妹夫謀劃叛亂,世人皆知,但忽必烈就是把我父提拔成中書省平章政事了……把謀逆者一舉任命為宰相,古之未有啊!你說這蠻夷,簡單荒唐!”

張統道譏道:“所以,你父子就出賣張家、出賣史家,把當年開封之事透個底朝天?”

“哎,五郎何必一直提這事,如婦人般沒完沒了。”王蕘道:“我說的是,忽必烈把我父召進中書省了,這手段太厲害,我們沒辦法了。”

他顯然也有委屈。

“當時,忽必烈領大軍從鄂州歸來,召見我父。我們若不從,便等於當即叛亂,姐夫如何是忽必烈的對手?父親便只好入朝為官。”

“呵,我早便提醒過你,這造反不是那般輕易的。”

“五郎今日不也在造反嗎?”

“得看跟著誰了。”張弘道冷笑道:“李璮志大才疏之輩,不足與謀。”

這話,六年前他就這麽說的,今日還是這麽說。

此時王蕘卻顯得很坦誠,竟是點點頭,道:“姐夫確實志大才疏,需由我父輔佐,故而說忽必烈這一招是釜底抽薪,著實了得!”

張弘道有些不耐煩,淡淡一瞥,道:“我要的,是你的解釋,而非讓你來誇忽必烈。”

“這便是我的解釋!”

王蕘又道:“忽必烈更了得之處是什麽?他竟是真放手讓我父掌權了……父親助姐夫謀反為的是什麽?不就是開國建制、一展抱負嗎?誰能想到,忽必烈真就把這權柄輕而易舉交到他手上?這是何等的胸襟?!這是得多欣賞我父的才華?!”

“胸襟個屁。”張弘道譏笑道:“我本以為你王牧樵臉皮厚,原來忽必烈才是臉皮厚到極致,他毫無底線,只求利益,簡直無恥至極。”

“五郎想說忽必烈是在利用我父?但又如何?這新王朝確是在我父手中立制!這世間,庸人有億萬萬,而開國建制者有幾人歟?你根本不知這短短兩年間我父做到了何種程度!”

王蕘的雙手已經攤開,揮動著,述說著他的激蕩。

“一個蠻夷的君王,在我們的教化下,學漢學、行漢法、建漢統!而我父,從無到有,為一個殘暴的蠻夷部落立制建統,使它成為一個正統王朝……這是古往今來疆域最大的王朝!他亦將成為流芳百世的千古功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