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五章 住處

十月初八,立冬。

亳州已下起了連綿的陰雨,天氣寒冷起來。

張弘道捧著一碗草根湯站在窗邊喝著,聽著妻子的絮絮私語……

“這草根湯裏是白芷、山蒼子、地稔的樹根。立冬嘛,沒讓下人動手,我親手給你做的,與大姐兒挑了半晌的藥材。”

這日子算得上是平靜安寧,但近來張弘道心中漸生波瀾,兀自想著別的事情。

直到聽妻子說起了張文靜,他才開口問道:“她近來如何?”

“看著倒不像之前那般心事重重,但還是不肯出嫁。我真是不明白,父親選的那幾位名門子弟,許家、王家、郭家,哪個少年郎不是出類拔萃?如許家長子,年紀輕輕,已是蘇門山學院的文魁……”

張弘道捧著手裏的茶碗,漫不經心地道:“出類拔萃?二十歲的文魁,看起來好像是前程遠大。”

“可不是嗎?聽說連姚公也贊許大郎‘肯自勉勵、志趣端正’,往後……”

“也就那樣吧。”張弘道喃喃道,“平庸之輩,大姐兒看不上的。”

“官人說什麽?”

“記住,依舊不能讓大姐兒出門,她那些侍婢也看好了。我要讓這後宅一只蚊子也不能進出。”

“瞧你說的,立冬了,哪來的蚊子?”

張弘道沒回答,直了直疲憊的背脊,放下茶碗出了屋。

自有婢子匆匆跑上來,給他披上輕裘,替他打著傘。他往常寬待下人,今日卻是邁著大步,任她們狼狽追趕。

“一邊去,別管我。”

“五郎,雨水……”

張弘道已穿過小門,走了好一會才到前宅,又拐了兩條長廊到了一間偏廳,推門進去。

靖節正在地圖前與人商議著什麽。

“怎又來了?說好了今日你不必過來。”

“安不下心待著。”張弘道皺了皺眉,似乎不太舒服,徑直問道:“找到他了?”

“沒有,半點痕跡也無。”靖節道:“明日姑父便會與楊果一道啟程,先到亳州,再送楊果去壽州上任。但這幾日沿途卡哨並未發現可疑人等。”

“李瑕還在開封城裏?”

張弘道上前,接過一封封信報查看起來。

靖節沉吟道:“也許打算等楊果動身了,他再離開開封?”

“不無可能……你手裏那封信報給我看看。”

靖節有些猶豫,道:“你身子不適,我來處理便是。”

“不是信不過你,是不安心啊。”張弘道已一把搶過他手中的信報。

靖節無奈,見他已看了,只好道:“這次你莫太執著。”

張弘道看著手裏的信報,皺了皺眉,問道:“鉤考局又派人來了?”

“嗯。來的是劉忠直,劉太平的侄子,今日剛進城……”

話到這裏,已有仆役匆匆趕到門口,道:“郎君,有客求見,這是拜帖。”

“這麽快。”靖節道:“我去見他……”

“這……來人是氣派不小,且指名了要見五郎,說是有公務問詢。”

張弘道與靖節對視一眼,眼中浮起忌憚之色。

……

“五郎身體欠佳?”劉忠直欠了欠身,帶著噓寒問暖的語氣問道。

張弘道溫文爾雅地笑了笑,道:“勞劉經歷掛懷,我有些舊疾,遇到這陰雨天氣每每發作。”

“可是去歲受的傷?”

“有些傷是。”張弘道換了個話題,問道:“劉經歷此來亳州可有住所?我為你安排……”

“不必,不必。”劉忠直道:“不敢勞五郎費心。我聽說,去歲邸家有部下叛亂,五郎與鎮守官前往穎川平叛的路上遇襲了,因此受的傷?”

張弘道眼中有道不易察覺的厲色一閃而過,苦笑道:“是,此事我已寫了詳細始末給河南經略府。”

“但據我所知,邸琮並未叛亂,既是他部下生變,為何是你們先接觸了叛軍?”

“那些人越境打糧。”張弘道神態自如,道:“對了,這事邸琮也已認罪了,劉經歷未去問過他?”

劉忠直嘆道:“邸家這個下場……問不到嘍。”

“既然如此,劉經歷是沖著我張家來的?”

劉忠直一愣,沒想到張弘道會這般直接,忙笑道:“哈哈,五郎言重了,不過是隨口閑聊。”

張弘道不像史樟。史樟會與劉忠直周旋,裝模作樣地演上一出;張弘道則沒這個耐心,也沒必要。

“我只負責鎮壓叛亂,案子是經略府審的,劉經歷自去查閱。”

劉忠直臉上也掛不住了,冷冷道:“我隨叔父南下鉤考,張五郎不願配合?”

“好,配合。我在穎川見到了一人。名叫王蕘,如今正在山東益都。”

劉忠直又愣了愣,接下來的話卻是問不出來了。

山東益都,是李璮的地盤。李璮這些年取南宋四城自據,加固益都城防,儲存糧草,截留鹽課……如此種種,許多人都看出其不臣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