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第2/3頁)

婦人開了門,把傘撐過來:“進來坐坐吧,這雨不知道要下到什麽時候。”

陸姩推開那扇歪斜的木門。走過男朋友兒時玩耍的小院,進去屋裏。

家中還有一個老奶奶。

陸姩站在其中,略有局促。

婦人遞來一條毛巾。

陸姩擦著頭,擦著臉,擦去雨水和淚水,她應該和紀家人說節哀,但她才是剛剛哭過的那一個。

婦人:“吃飯了嗎?”

陸姩搖頭。

婦人:“我去給你煮碗面。”

陸姩到了這裏,似乎什麽都說不出來。

婦人進去廚房。

老奶奶過來,拉住陸姩的手:“孫媳婦啊?”

陸姩點頭:“我是。”雖然沒有婚禮,但她是。

“真漂亮。”老奶奶笑著,可是下一秒又有淚水,“他是不是因為打了漢奸走狗,就走了?”

陳力皓勾結日本人,不就是漢奸走狗?陸姩輕輕地說:“是。”

老奶奶的淚水滑落,嵌進她的皺紋裏:“我知道,我兒子上戰場了,我孫子也上戰場了。我兒子去打日本鬼子,我孫子去打漢奸走狗。他們去,就沒想著回來……”

陸姩聽著驚疑。

婦人及時出來,拉過老奶奶:“你坐一坐。”

婦人告訴陸姩:“兩個月前,他往家裏寄信,附上了一封給你的。他說,如果你來,就把信給你,你如果不來,那就……最好。”

陸姩沒想到,還能收到男朋友的親筆信。

紙上有她心愛的筆跡——

“姩姩,很多事,我沒辦法對你講。我至今沒有害過一個好人,但我殺過壞人。

姩姩,我隱瞞了自己,不值得原諒。

忘了我。

紀上章。”

陸姩合上信。

她曾經猜測,他瞞了她什麽。

他說:“姩姩,別問。相信我。”

她相信,絕對相信,於是沒有問過。

陸姩把短短的信讀了十幾遍,她終於知道他在做的事。

第二天,陸姩離開了奉天。

回到五光十色的上海。

陸姩經過煙館。

裏面的夥計笑著上前:“要忘記煩惱嗎?來我們這抽一支大煙,快樂似活神仙。”

她仰頭望著煙管的牌匾。

牌匾上方是湛藍天色。明媚陽光下的她,已經奄奄一息。

夥計問:“來嗎?”

突然的,陸姩見到了遠處的陳力皓。

他和一個女子調/情,旁若無人,攔腰抱起女子,上了車。

陸姩站了很久。

有人進去抽大煙,有人剛剛抽完出來。沒進去的人,哈欠連天。走出來的,也沒有精神抖擻。

夥計勸說:“人生在世,不就是及時享樂嘛。”

陸姩走了。

享樂的從來都是陳力皓之流。

她的家沒了,她的國可能要亡了。她要的不是鴉/片大煙。

男朋友的敵人,就是她的敵人。

她要惡有惡報。

陸姩穿上了色彩斑斕的旗袍,宛若流動的花海。她一天天的,不緊不慢的,在達官貴人出入的場合,留下了無限遐思。

她在等一個人。

她搖曳生姿,讓那個人直了眼睛。

男人餓狼般地盯著她,跟了上去。

她著急地向巷子去。高跟鞋走不快,轉來轉去時,後面響起比她更急促的腳步聲。

一只手箍住她的腰,緊接著,對方的另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巴。

男人和噩夢裏一模一樣:“美人,我們又見面了。”

陸姩頓時沒了掙紮。

男人的手指掐著細腰慢慢摩挲:“你去巡捕房報警,想抓我?”他板過她的臉,見到她的瞳孔只映著他一個人。

她嚇得一句話不敢說。

“別怕,我沒有惡意。”陳力皓松開了手。

陸姩沒有尖叫,只是睜著眼睛:“陳少爺……饒過我……我孤身一人在上海,求你饒過我。”

“我哪裏不饒呢?”陳力皓笑了,“我不是沒殺你嘛。”

聽他講起“殺”,她瑟縮一下:“謝謝陳少爺。”

陳力皓要去親她。

她躲閃著:“這裏有人。”

“哪裏有人?”

“那些門,那些窗,裏面全是人。”

他望過去:“誰敢站在那裏,我挖了她們的眼珠子。”

“陳少爺,我以前有眼不識泰山。從今往後,你能不能饒了我。”陸姩在訴苦,卻又藏著不知名的,蠱惑男人的嬌媚,“我男朋友……走了,我一個弱女子,在這亂世活不下去的。”

“有我在,不會活不下去的。”陳力皓低笑,“你要聽話,聽話了,什麽都有。”

她低著頭,不答。

“你剛死了男人,心裏苦。我不逼你,給你三天的時間想一想。”陳力皓走了幾步,又回過頭。

日光下的女人微微一笑,傾國傾城。

陳力皓死亡的那天,是陸姩二十四歲的生日。

她上午去了男朋友的墓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