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這都已經是二十年後了,薛準有個新妃子不是也很正常?

他是皇帝,別說有個娘娘了,就是三宮六院裏塞滿了美人都不關她的事。

——王舍人剛說完這個月的月例銀子還沒發,就聽見旁邊砰的一聲響,他被嚇了一跳,連忙回頭去看,燒水的茶爐子碎在地上,碎片濺得滿地都是。

“哎喲,什麽情況。”他連忙走過去,一邊拾地上的碎片,一邊問姜肆,“燙著手沒有?”

姜肆搖頭說沒有:“才剛放上去的涼水,還沒開始燒火呢。”得虧她是先焙茶再燒水的,不然滾燙的熱水澆在身上保準要脫一層皮。

把地上的碎瓷片收拾起來以後,她才不經意問:“咱們的月例銀子都要自己去領麽?”

王舍人嗨一聲:“哪兒能啊?咱們未央宮的月例銀子都是娘娘身邊的宮人親自送來的。”

姜肆問:“娘娘?哪個宮的娘娘?”

王舍人:“長信宮的孟娘娘。”

後宮的嬪妃一般都住在永巷以及未央宮的其余宮室,長信宮是在長樂宮的範圍內,而先皇時期,長樂宮是太妃居住的地方——不過也不一定,因為先皇的嬪妃實在是太多了,多得未央宮住不下,後來連長樂宮都挪出來一半的宮室給這些嬪妃們居住。

姜肆有種她自己都沒察覺的放松:“原來是長信宮。”

王舍人還以為她清楚,正打算離開,緊跟著就聽到她問:“不知道這位孟娘娘是什麽位分?喜好什麽口味的茶?”

他震驚扭頭,看見姜肆露出十分羞澀的表情:“萬一孟娘娘到未央宮來,總不能我連茶都煮不好。”

王舍人:“……”

“你想多了,孟娘娘從來不到未央宮來,都是陛下去長信宮,至於位分麽……”他露出怪異的表情,“那位,是太後……”

姜肆一怔。

薛準的親娘死得太早,不然他小時候的日子也不會過得那麽慘,這個太後是哪裏來的?

見姜肆露出茫然的表情,王舍人往外看了看,悄聲說:“這位孟娘娘是先皇時期的嬪妃,聽說還是個婕妤,只是早早不得寵……”

這下子姜肆就明白了。

薛準小的時候是在暴室長大,所謂暴室,是歸掖庭令掌管的宮中織作之地,本來是個沒名字的地方,就叫織造坊,後來私底下被稱作暴室,是因為織作出來的衣裳要染色,而染色的時候需要人下到染色池子裏腳踩布匹,將布料浸潤,再通過太陽曝曬而成。

一般的家人子是不肯去做這樣的臟活累活的,下一次染色池壞一次衣裳倒是小事,那些染料接觸的時間久了,連身上肌膚都會染上顏色,暴室勞作辛苦,根本沒有時間洗去身上的染料。

所以暴室中勞作的人就換成了那些有罪的宮人、嬪妃,甚至還有皇後淪落至此過。

這位孟娘娘是先皇時期的孟婕妤,初入宮的時候頗為秀麗,很得寵愛,如果不是碰上了當時的皇後,想必榮華富貴也唾手可得。

可皇後是個醋壇子,尋了個由頭就把人丟進暴室裏了,偏偏皇後娘家得勢,連先皇都不能說什麽。

後來進宮的美人越來越多,孟婕妤也就被遺忘了。

姜肆記得這位孟婕妤,是因為薛準和她說起過,說他兒時長於暴室,由暴室中那些犯了罪的嬪妃們養大,其中一位就是這位孟婕妤。

在冷宮裏呆久了的女人們,每日經歷繁復的勞作和看管犯人的那些舍人的欺辱,大多都死了,沒死的也成了半個瘋子,所以雖還保留一絲人性收養了薛準,卻經常犯病,有任何不順心的時候就會虐待薛準。

每每薛準和她說起小時候的事情,姜肆總會心疼他。

不論聽多少遍。

如今聽見王舍人說薛準把孟婕妤接出來了,她還有一絲詫異。

“後宮的事兒都歸著孟娘娘管,不過孟娘娘年輕的時候傷了身體,所以時常病著,這個月的月例還沒發,興許就是娘娘病了,不過你也別急,娘娘身邊的宮人肯定會發的。”

姜肆倒也沒急著要收月例銀子,她只是想打探消息罷了。

王舍人見她沒話說了,笑眯眯主動幫她把笆鬥裏的碎瓷片接過去:“放著我來吧,這東西既碎了還得找庫房的人報備,幸好陛下不會怪罪,不然有你好果子吃呢。”

姜肆朝他笑了笑。

等人一走,她擡起自己的手。

楚晴從小就幫著家裏幹活,那雙手比起姜肆從前要粗糙很多,可再粗糙,也是血肉長的,茶壺翻了沒燙著她,是她自己心慌,把手按在了焙茶的竹片上,即使隔了一層箬葉,也把她的手燙出了一點兒細泡,透明的水泡一點點大,有細微的癢痛。

未央宮裏沒太醫,她得自己去太醫署找人。

她去找了梁安,把自己的手給他看,告了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