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她對石中意的了解一般,對這個名字耳熟還是因為薛準。

薛準年輕的時候不得寵,皇帝皇後都不喜歡他,連帶著在宮裏頭的待遇也很差,每每進宮,不是在挨罵,就是在茶房裏坐冷板凳,石中意就是茶房裏伺候的人。

那會的石中意才剛進宮,認了大太監當幹爹,被分配到了茶房,雖然有幹爹,可到底是個太監,別人都不待見他,唯有薛準對他還算客氣,有一回不知怎麽的太子看石中意不順眼,罰他在茶房裏頭跪著,是薛準故意潑茶水弄濕了石中意的衣裳,用怕皇帝看見的借口把人使喚下去的。

薛準和姜肆提起這事兒的時候說石中意也是可憐,小孩一個,伶仃瘦骨。

他的話姜肆向來只聽一半的,這孩子是有些可憐,受了太子的無妄之災,可薛準也不是那麽善良好心的人,不過是想施恩罷了。

往後石中意果然成了他們埋在未央宮的一顆釘子。

想明白這人是誰以後,姜肆雖然有些疑惑為什麽他會到了永巷,可到底還是松了一口氣,熟人總比不熟的好,至少能投其所好。

不過她也沒跟傻子一樣直接去找石中意,而是找了石中意手底下的人——她這張臉可不能讓宮裏的老人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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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地方,她才看見來找石中意徒弟的人那樣多,小小一個居室圍了好些人,除了剛進宮的,還有些是在宮裏呆了有幾年的人,都是想托關系去萬佛塔。

姜肆淡定地站在了人群裏聽消息。

“怎麽都是人啊!”

“廢話,你是因為什麽原因過來的?大家都想著接近太子,萬佛塔是最好的機會。”

“呃……可是陛下不也是要去萬佛塔嗎?難道不能是奔著陛下去的?”

姜肆本就被吸引了注意力,這會兒聽到更感興趣的,便不動聲色靠了過去,先看了一眼對話的兩個人。剛剛說話的是個一看就年輕的小姑娘,還帶著一點兒兩廣的鄉音,臉上是純然的迷惑不解,另一個看著年紀更大一些,面上是宮裏頭訓出來的表表準準的很“規矩”的表情。

兩個人都是兩廣口音,顯然是同鄉。

年紀大些的那個瞥了一眼靠近的姜肆:“陛下都四十多了,誰傻了放著年輕有未來的太子不親近,跑去接觸陛下?”

她朝姜肆點點下巴:“你說是吧?”

姜肆被發現也不意外,她本來就光明正大站過來的,人家識破了也屬正常:“你說的對,太子年輕有為,陛下年紀都大了,誰還喜歡,咱們又不是變態。”

那年紀大的就滿意地點點頭。

年紀小的面露難色,弱弱地說:“可是陛下也才四十……”

姜肆肅著臉:“他都四十了,咱們才十七八歲,花骨朵一樣的年紀呢!你想想家裏的父母,是不是和陛下年紀一般大?”

本來這一塊兒的人就多,她這樣一說,聲音不大,所有人卻都聽見了,忍不住在心裏悄悄琢磨了一下,覺得她說得挺對的,她們還都年輕,要是能嫁給更年輕的太子,誰還考慮老黃瓜啊!

咳,話糙理不糙嘛。

沒一會兒,石中意的徒弟小常子就出來了,一圈人蜂蛹而上,七手八腳地把自己準備好的禮物往他身邊塞。

姜肆站得挺遠,沒跟著擠過去,等人差不多走光了才到了他跟前,把準備好的禮物遞過去。

結果還沒遞完,就看見小常子擺手:“別送了別送了!她們跑得太快了,還得我等會費力氣給她們送回去,煩死了。”

姜肆低聲:“常舍人,你不看一看禮物嗎?”

她聲音本身偏清脆,可特意壓低的時候卻軟軟的,聽著撓耳朵。

小常子下意識擡頭看了一眼:“嚯!”好漂亮一姑娘,柳葉彎眉櫻桃口,底層家人子的統一服飾是暗紅色的,這暗紅色反倒襯得她面目格外白皙,再一笑,便似冬日的冷雪消融一般。

他下意識搓了搓手上的雞皮疙瘩,想起了他師父說的話。

石中意說,如今宮裏頭新進了許多家人子,人多了,競爭也就大了,每個人都想著出人頭地,那必定是要走關系的,別人可以收她們的禮物,可他和小常子不能收。

小常子還不太明白為什麽。

石中意笑得意味深長。

小常子還是不懂,可他有個優點,那就是很聽師父的話,師父說東他不往西,拿驢鞭子抽他都不帶回頭的。

哪怕這會兒面對著姜肆這麽一個大美人,他也很正經:“師父說了不讓收禮,這些擱著的我都得找人退回去呢,你的東西在這,人也在這,幹脆拿回去,省了我找人送回去的功夫。”

姜肆有些愕然。

她沒料到這小舍人這樣剛直,收到手的禮物還能還回去。

要是按照從前,她也就放棄了,可如今除了通過石舍人的路子去萬佛塔以外,她別無他法,只能低頭:“小舍人,你先瞧一瞧是什麽東西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