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姜肆為了確定自己是不是真的到了二十年後,特意去打聽了消息,不過民間出身的這些家人子們幾乎很少對改朝換代這樣的事情有所了解,她們只在意自己能不能吃飽穿暖,而不會去關心是不是換了皇帝。

姜肆只能把主意打到了韓內侍的頭上。

從上船的時候,他們就和另兩支隊伍合流了,韓內侍依舊管著她們,權力卻完全沒有之前大了。

不過也不影響姜肆從他身上獲得自己想要的情報——她果真是到了二十年後。

頭一個消息,如今登基的確實是她的丈夫薛準,嗯,或者說前夫才對,薛準在她死的那一年成功登基,至今已經二十年了。

姜肆知道的時候,第一個反應竟然是,薛準這丫豈不是比她老了二十歲了!

她按了按自己上揚的嘴角。

說實在話,以前姜肆還是挺喜歡薛準的,上輩子的薛準年紀比她還小上一歲,像個小狼崽子似的,對外兇狠,對著姜肆的時候卻收斂了所有的脾氣,常常黏著她叫阿姊。

姜肆小名叫姒姒,姒就有阿姊的意思,薛準認識姜肆沒多久就厚著臉皮給她取了這樣的小名——兩人曾經感情確實很好。

如果不是姜肆死了,她興許能和薛準白頭到老。

現在?姜肆覺得自己多半能看著薛準一個人白頭。

除了年號以外,她就打聽不出什麽消息了,畢竟韓內侍常年在宮裏行走,學的最聰明的就是謹言慎行,說些無關緊要的事情倒還好,別的消息即使知道也裝作一概不知。

不過十來日的行程匆匆而過,姜肆一邊打聽消息,一邊在心裏下了決定,等到進了宮,她立刻就得想辦法出宮。別的不說,就她頂著這張與自己有五分相似的臉就夠死幾百次的了。

去往京都的一路上灰塵漫天,又是緊著趕路的時候,沿途便沒什麽風景,馬車也晃晃悠悠的,才出臨江一路覺得新鮮的家人子們也都安分下來了,唯有姜肆每日坐在馬車邊上撩起簾子往外頭看。

她以前從未出過京都,看什麽都新鮮,反倒是愈來愈近的京都,叫她失了興趣,又有些害怕和復雜。

可心情再復雜也有重新進宮的那一天。

三月初六,姜肆這一批家人子入宮,住進了永巷。

剛進宮的家人子都是從民間先進宮的,入宮前就沒學過宮裏頭的規矩,新進宮頭一件事就是從頭到腳都洗一遍。

大多數的姑娘都很窘迫和羞恥,姜肆倒是坦坦蕩蕩,大家都是女人,該有的大家都有,再羞恥總要走這一遭,還不如坦蕩接受,免得吃更多的苦,那些老人手裏頭的搓石和絮瓜瓤也不是吃素的。

洗完了澡,姜肆坐在房間裏擦頭發,一邊坐著,一邊思忖著該如何出宮。

大庸朝宮裏的規矩並不算太嚴厲,家人子能出宮,若是尋著好機會,甚至能脫離宮人的身份,其中一個法子就是父母到宮中領人,不過姜肆是不能了,她再讓楚父楚母領出去,估摸著又是被送到杜府的命。

另一個法子,就是托病挪出去,只是這也讓姜肆有點發愁,出了宮想要立足,銀子是必不可少的,可她身上攏共就剩下五兩銀子了,若是要在京都生存何其困難,還是得想法子掙點錢再出去。

她目光落在窗台上,窗台上插了一枝晚梅,平常這個時候梅花早就謝了,窗台上的這枝倒是頗為堅韌,枝葉斜斜,往外探出了頭,遙遙指著一座塔。

永巷是一條長巷,姜肆他們住的地方離中央更遠些,可再遠,坐在窗邊一擡頭就能看到遠處的那一座佛塔。

塔共十五層,磚檐疊澀,從低層向上內收,在昏黃的光影裏直直矗立著。每個一個時辰,一聲清亮的鐘鳴,都會從第十五層垂落下來,鋪沿到低矮的永巷之中。

發尖潤濕的手感讓姜肆微微有些愣神。她一直有些疑惑,為什麽薛準要在宮裏頭建這麽一座塔?

她和薛準成為夫妻的年份並不算太長,但也有三年,姜肆自詡對他還算了解,薛準不信神佛,也不在意那些虛妄之事,偶爾看見姜肆讀那些奇聞異事的話本子都會擺出板正的臉色,讓她可以看,但不要信。

可現在坐落在姜肆面前的,卻是一座精致的佛塔。

她嘆了口氣,興許是這二十年裏薛準變了,亦或者是她根本沒有看懂薛準。

旁邊同樣擦頭發的唐沁聽見她嘆氣,悄悄問她:“你怎麽了?”

姜肆已經收起臉上的表情了,笑盈盈回頭看她:“沒事兒,就是想著進了宮難見父母,有些想家。”被她拿走了銀子,也不知道楚母在家能鬧成什麽樣子。

唐沁說她也想家:“不過我進宮是想榮華富貴來的。”

她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選我進宮的那個內侍說了,咱們這一批是為了給太子殿下選太子妃才來的,我估計我是成不了太子妃了,但是能當個良妾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