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浪淘沙(一)(第2/3頁)

這兩項,都是死罪。

陳興背後的人是誰,周挺亦不必深想。

這個人肯去死,一定是被人拿住了緊要之處。

“周副使,董耀找到了!”

一名夤夜司親從官忽然跑過來,大喊。

“在哪兒?”

周挺神情一凜。

“在永安湖的一個烏蓬小船裏!丁大人已經帶著人過去了!”

周挺一聽這話,他壓不住怒意,揪住此人的衣襟,“你為何不早報?!”

倪素聽見董耀這個名字,便立即側過臉,徐鶴雪已經轉身,他擡起一只手,細碎的瑩塵閃爍化為一柄長劍。

“快走!”

周挺才下令,卻見倪素忽然轉身跑了。

他看了她的背影一眼,立即讓人牽來馬匹,隨即帶著一行親從官朝永安湖趕去。

永安湖畔已經被丁進派重兵包圍,殿中侍禦史丁進站在謝春亭中,盯著湖中心的那只烏蓬小船上站立的那名粗布麻衣的年輕人,“董耀,我勸你最好識相些,你自己上來,也不必我遣人去拿你!”

“我犯了何罪,你丁大人要興師動眾地拿我?”

湖面之上,董耀朗聲。

“你借《靜塵居士文集》夾藏張敬遺言,並以此蠱惑人心,”丁進吃了冷風,重重地咳嗽了幾聲,才又道,“我知道你是因為敬重張敬才如此行事,可你怎麽就沒有想過你遠在文縣的養父董成達?聽說,他因為你,一直沒有養親生孩兒。”

提及養父,董耀的心口仿佛被猛刺了一下,他立時明白過來,“丁進!你敢動我父?你眼中,還有王法嗎!”

“這正是我要提醒你的事,”

丁進雙眼微眯,“你眼中,還有王法嗎?”

永安湖上的冰都被民夫給鑿了存進冰窖裏去了,但湖水冷得厲害,沒有兵卒敢下水摸過去,他們便只能招來百姓的船,撐船往湖心去。

“董耀,其實你只要上來解釋清楚,其實也就是一本文集的事,總好過你一直待在湖上,什麽也不說,什麽也不辯好吧?禦史台審案的大人又不會徇私,你又在擔心什麽呢?”

丁進苦口婆心。

“我還說得清麽?”

董耀慘笑一聲,“我若說得清,何仲平他們又怎會被抓進夤夜司?”

“他們是他們,”

丁進雙手撐在欄杆上,“他們是禍從口出,你卻還有得選。”

湖上煙波寒,董耀看著數只小船朝他這邊劃來,他摸了一把臉,擦幹凈了眼淚,“丁進,你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們這些人的算計!”

文端公主府的舊案,是他要重提的,他作為文端公主府校尉陸恒的兒子,若選擇苟活,被丁進把住口舌,便能按下這樁舊案。

還會使得主理此案的孟雲獻站上風口浪尖。

“我再提醒你,你今日如何選,害的,可不止你一個。”霧氣太重,丁進幾乎有些看不太清船上的那個人。

“我養父半生為我,不生親子,不要雲京的前途……他教養我長大,卻不是要我來做一個貪生怕死,禍害旁人的奸妄之徒的!”

“我今日若聽你的話,來日即便我能活著見到我養父,他也一定會指著鼻子罵我不配做董家的人,更不配做陸恒的兒子!”

想起張敬,董耀淚濕滿眼,“可憐張公!一生清廉,流放數年,家中清貧如洗,卻被汙蔑貪田千傾!他的俸祿多半都拿來接濟我這等在雲京寸步難行的監生……這樣的人,他怎麽會貪呢?”

那些站著兵卒的船越來越近了,董耀嘶聲大喊,“是我在《靜塵居士文集》裏夾藏張公遺言,是我相信張公,也相信他臨死之前為他最好的學生所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是我想要重翻徐鶴雪叛國舊案!”

“一切都是我所為!與何仲平等人無關!”

董耀俯身回到船中將自己這些天一直在船上看的四書五經捧出來,撕得散碎,朝天一灑,“君子義不受辱,我讀了二十年聖賢書,受了二十年先賢交給我們這些後生的道理,可惜啊,嚴冬在,春不來……”

周挺趕來之時,正聽聞湖上悲愴的慘笑。

被撕碎的書頁隨著寒風四散紛揚,他隱約看見湖心烏蓬小船上的那個人忽然從懷中掏出什麽。

“董耀!”

周挺一驚,立即下馬。

河畔無人發覺一縷淡霧朝湖心而去。

笑聲卻在此時戛然而止。

殷紅的血液順著董耀的脖頸流淌,他倒下去,一頭栽入冰冷的湖水裏。

“砰”的一聲,水花四濺。

徐鶴雪甚至來不及抓住他的衣袖,他幾乎呆立在船頭,滿天細碎的紙頁落如白雪,他一雙眼睛盯著水面淡紅的血跡。

“丁大人!你這是做什麽?你逼死了董耀!”周挺滿腔怒意壓制不住,他快步走到謝春亭中寒聲質問。

丁進的臉色也十分難看,“如何是我逼死的?我分明是在勸他回頭是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