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鵲橋仙(五)(第3/4頁)

“咱們兩個就不要說這些生分的話。”

蔡春絮攬著她往屋裏去。

玉紋他們已經將居室打掃幹凈,卻是徐鶴雪的那間,倪素這才想起,她曾為了與徐鶴雪說話,便對玉紋說過,她想換到這間來住。

所幸徐鶴雪的衣物都在櫃子裏鎖著,他所用的物件很少,只有那只紙鳶還擺在案上,倪素在床沿坐下,幾乎不敢往書案那處看。

“怎麽腫成了這樣?”

玉紋脫下她的鞋襪,將她的褲腿往上,只見她雙膝紅腫不堪。

“娘娘罰跪了?”

蔡春絮俯身查看她的膝蓋,“她果然挾私報復!明明是她弟弟做了惡事,她怎麽……”

“娘子,萬不可說這樣的話。”

玉紋嚇得不輕,連忙去拉拽蔡春絮的衣袖。

蔡春絮不說話了,看著玉紋將倪素的雙腳放入熱水盆中,她才讓玉紋先出去,隨後便坐到倪素身邊,“阿喜妹妹,娘娘只是罰你下跪麽?”

“非只如此,她想從我的話裏找出不敬於她,不敬官家的破口不成,但若我給她開了藥方子,其中若有差錯,我便是有十張嘴也說不清,”倪素摸著腰側的藥簍,“從阿舟那件事開始,我便已見識過其中的險惡,所以我咬死了不開方子,她才罰我下跪。”

“娘娘如今有孕,還是官家唯一的子嗣,若她有心懲治你,你一定活不成……”蔡春絮驚出一身冷汗,“阿喜妹妹,你今日,可真是死裏逃生。”

“我久不在京,不知貴妃怎麽就忽然有孕了?”

自安王夭折,官家便一直再沒有子嗣,怎麽就在吳家敗落的這個當口,貴妃就有了身孕?

“我聽說,是魯國公為官家請來了名醫張簡,”蔡春絮與那些官員的夫人們交遊起詩社,要知道這些事並不難,“張簡的大名你一定聽說過吧?他為官家調理身子不過幾月光景,似乎真有奇效。”

但官員的夫人們也僅僅只知道這些。

倪素自然聽過張簡這個名字,他是雲遊四方的名醫,千金難求的聖手,任何病症都不是沒有解決之法,若張簡為官家求得了子嗣,那麽……嘉王呢?

倪素倏爾擡頭,“蔡姐姐,嘉王殿下,如今還在京嗎?”

“在啊。”

蔡春絮點了點頭,“不過,嘉王如今的處境怕是不大好……”

官家有了親生的骨血,嘉王這個過繼來的兒子,又該如何自處?

倪素忽然沉默下來,蔡春絮此時細細地打量她,發覺她比之前又清減了不少,“阿喜妹妹,其實我今日來,還有一件事想問問你。”

倪素知道她想問什麽,“苗天寧苗統制的確是譚廣聞害死的,此事,是我在雍州親耳所聞。”

蔡春絮喉間一哽,片刻後才出聲,“我阿舅阿婆因為此事,近些天都難過得吃不下飯,我們都以為叔叔是因為守城而被胡人殺死的,誰知道……卻是那個天殺的譚廣聞!”

“阿喜妹妹,我聽說,你在雍州還上過戰場,還給那兒的軍民治過病?”

蔡春絮握住她冰冷的手,“這世上,怎麽會有你這樣的女子,我心中好生佩服……”

倪素的手被她溫暖的掌心包裹,也不知為何,倪素忽然就壓不住鼻尖的酸澀,她一下撲進蔡春絮的懷裏。

“是不是在雍州受了很多苦?”

蔡春絮愣了一下,伸手摸了摸她濕漉漉的頭發,“我還沒問過你,你去雍州做什麽?”

“找人。”

“找到了嗎?”

“嗯。”

“就是青穹小兄弟麽?”

“不是。”

蔡春絮垂下眼簾,“不是他,那是誰?怎麽不見人?”

倪素咬緊牙關,忍下淚意。

她如此沉默,蔡春絮仿佛發覺了什麽似的,她試著問,“是很重要的人嗎?”

倪素的腦袋抵在她懷裏,啞聲:

“嗯,很重要。”

蔡春絮在這裏待到天見黑才離開,院中的馬槽已經做好,還有個像樣的馬棚為霜戈與小棗遮風擋雨,青穹忙著給它們喂草料,倪素在屋中還隱約聽見他與兩匹馬嘟嘟囔囔地也不知道在說些什麽話。

她腿上才敷過藥,便忙著將屋中點滿燈燭,又將那顆獸珠放在堆滿水果幹果的香案上,她跪在蒲團上,雙手合十,“土伯大人,這是您送給我的獸珠,我不知道您能不能聽見我說話,若能,請您收下這些供奉,求您,讓徐子……”

她頓了一下,“讓徐鶴雪,少受些苦,好不好?”

“是您讓我成為招他返還陽世的人,今日,我以招魂者的身份懇求您,寬恕他的不得已,至少在人間的公義法理還不曾眷顧他的這個時候,別讓他生前死後,都那麽辛苦。”

“我願供奉土伯大人一生,求幽都,求上蒼,善待他。”

倪素俯身,磕頭。

屋內明燭亮如白晝,倪素懷抱著藥簍在榻上沉沉睡去,夜裏風雪更重,時有霜戈與小棗的吐息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