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鵲橋仙(二)

韓清與譚廣聞朝知州府裏去, 他思及在城門處見過的那個女子,便轉過臉詢問跟在後頭的人:“倪素為何在此?”

“她說,她來此地尋人。”

周挺如實說道。

“尋什麽人?”

周挺一頓, “大約,是那位倪公子吧。”

“韓大人, 我聽說那倪公子是秦繼勛身邊的一個幕僚,此人厲害得很呐,”譚廣聞插了句嘴, “但他好像失蹤了,只怕兇多吉少, 不然, 我還真想見見他。”

韓清走上石階, 扯唇, “譚將軍,請。”

“韓大人先請。”

譚廣聞笑道。

二人和和氣氣地走入知州府,立即便有內知迎上來, 領著他們去往正堂,路上都是狼藉一片,好好的假山造景全都被沒了, 沈同川多年來存的好石料是一塊都不剩, 全讓自己的親兵送出去堵路了。

大雪一下,院落更顯淒清荒涼。

秦繼勛, 魏德昌,楊天哲都受了傷, 醫工們在正堂內為他們包紮診治, 沈同川也被猛火油灼傷了手,此刻也才敷上厚厚的藥膏。

“秦將軍, 魏統領楊統領,還有沈大人,”韓清人還沒有進門,便先喚了一聲,隨後衣擺在門檻拂過,他看向正堂內的四人,都是陌生的臉孔,這本是他們第一回見面,“是我們來遲,對不住諸位。”

“譚廣聞!”

魏德昌死死盯住那身著甲胄,身形高大,看起來約莫四五十歲的將軍,他揮開醫工的手,沾血的細布從手臂上脫落,化膿的傷口看起來尤為猙獰,他大步上前便抓住譚廣聞的衣領,“老子宰了你!”

“魏德昌!你做什麽!”譚廣聞臉色一沉,攥住他的手腕。

“魏統領何必如此?”

韓清在旁,慢聲道。

“要不是他譚廣聞!我們何至於苦守二十日!要不是他,倪公子怎麽會……”魏德昌喉嚨一哽。

秦繼勛向來理智,此時也不禁因此而失神,他甚至忘了要規勸義弟德昌。

“魏統領這是說的什麽話?”

譚廣聞看向一旁的韓清,“我一接到官家敕令,便立即召集了鑒池府與澤州兩路兵馬朝雍州趕來,路上遇見丹丘南延部落的增兵我也沒辦法!這些事,韓大人都是知道的,他是官家親封的雍州監軍,他可以為我作證!”

“是啊,”

韓清在堂內所有人的注視下頷首,“咱家是與譚將軍一道來雍州的,他究竟有沒有貽誤軍機,咱家最是清楚。”

魏德昌卻仍不松手,“沈知州給你鑒池府發了那麽多文書,你們何曾理會!你若是早來,雍州何至於淪為孤城一座,何至於我雍州軍這般損失慘重!”

“止戰期間,非官家敕令,州府不可擅自調動兵馬,難道你魏德昌不知道嗎!我不過是依照朝廷的規矩辦事,何錯之有?”

“你……”

魏德昌正欲怒罵,卻聽韓清在旁冷聲道,“魏統領,切莫失了你的分寸。”

“德昌,松開他。”

秦繼勛垂著頭,開口。

“義兄……”魏德昌回過頭,見秦繼勛,楊天哲乃至於沈同川都是一樣的沉默,他憤憤地松開譚廣聞,一屁股坐回椅子上。

譚廣聞面露譏諷,正欲請韓清上座,卻見他已自己走上前,在沈同川身邊落座,隨即擡眼。

“周挺。”

周挺聞聲,立即朝身後的親從官擡手,那親從官大喊一聲“來人”,隨即便是密密匝匝的步履聲臨近。

數名夤夜司親從官沖進正堂,迅速將譚廣聞的雙臂往背後一折,將其控制住。

這一幕來得實在太突然,

無論是譚廣聞還是秦繼勛等人都愣住了。

“韓大人!”

譚廣聞滿臉驚愕,“你這是什麽意思!”

周挺上前一步,一腳踢在譚廣聞的腿彎,迫使他屈膝跪下去。

韓清端起桌案上的茶碗,吹了吹浮在碗壁的茶沫子,“咱家不是說了麽?咱家是與你譚廣聞一道來雍州的,你有沒有貽誤軍機,咱家最是清楚。”

末了的幾個字,他咬字略重。

譚廣聞死死地盯住他,“難道我有貽誤軍機麽?我依照官家敕令行事有何不對!你如今是想做什麽!”

“自然是代官家,”韓清拱手一擡,做出尊敬君父的動作,慢悠悠道,“問你譚廣聞的罪。”

“我何罪之有!”

譚廣聞執意要起身,卻被周挺的刀鞘抵住腿彎,痛得他雙膝又屈下去,他掃視這正堂中的幾人,最終又看向韓清,“我總領鑒池府澤州兩路大軍,是官家親封的威遠將軍!憑何你一個閹人就敢在此處置我?!”

“說的是啊,咱家不過一個閹人,”韓清皮笑肉不笑,“你威遠將軍何至於一路討好逢迎?”

話如針刺,譚廣聞的臉色青白交加。

“是因為南康王六年前病逝,還是因為太師吳岱如今失勢?你擔心自己在朝中無人,而今又要屯兵雍州與秦繼勛共守雍州,你不得不放下你威遠將軍的臉面,與咱家這個新上任的雍州監軍交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