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鵲橋仙(一)(第2/4頁)

燒得他握不住金刀,整個人倒在地上,翻來覆去地叫喊,卻怎麽也撲不滅身上的碎光。

碎光緊緊地附著在他的身上,幾乎要將他整個身軀淹沒,又令他忽然騰空而起,無論他如何掙紮,也始終掙不開這些刺入他血肉的碎光。

耶律真痛得青筋暴起,他兇悍的面容上鮮有地流露出慌亂驚恐之色,低下頭去,猛然間,他看清那個人的臉。

十八年前,耶律真曾跟隨長泊親王率部攻打居涵關,那一年,駐守居涵關的將領,是一個年僅十七歲的齊人將軍。

僅三戰,那個十七歲的齊人,便令長泊部眾折戟,長泊親王自此元氣大傷,在丹丘王庭失勢。

那個人的名字,伴隨他十九歲時的封號“玉節”傳遍整個丹丘,信奉長生天的丹丘人無不以為此人是大齊最厲害的雄鷹。

“……徐鶴雪?”

耶律真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十幾年過去,耶律真如今已經四十有余,可此刻站在不遠處的那個人卻依舊是一副少年人的模樣,分毫未改。

“這些魂火,都是被你屠戮在雍州城下的無辜百姓,”

徐鶴雪輕擡下頜,他冷眼審視著耶律真那張面容所表露出的驚恐神情,“耶律真,你猜,他們會如何待你?”

耶律真是在戰場上真刀真槍廝殺出來的丹丘將軍,若與他如常人一般拼殺,他未必會怕,反倒會激起他身為丹丘勇士,絕不屈從的血性。

但信奉長生天的丹丘人,對於鬼神,總有自己的一番敬與畏。

“你……”

耶律真幾乎渾身的血液都涼透了,徐鶴雪越是走近,他便越是生懼。

徐鶴雪一擡手,魂火飛揚,刹那猶如繩索一般在耶律真的頸間收緊,耶律真面色漲得通紅,難以順暢地呼吸,一雙眼睛大睜著,連完整的話也說不出。

“你知道我的死,卻不知道苗天寧已死。”

徐鶴雪身上的剮傷皸裂更甚,他指節稍松,魂火便給了耶律真喘息的機會,“告訴我,當年苗天寧與你在城外血戰,你果真沒有殺他?”

耶律真雙手觸摸自己的頸項,卻怎麽也驅散不了魂火灼刺皮肉的尖銳疼痛,他猛烈地咳嗽,咳出血沫子,卻遲遲不肯說話。

徐鶴雪一揮手,魂火叫囂,發出尖銳的聲響,幾乎要刺破耶律真的耳膜,他重重地摔下來,在塵土裏翻滾,卻怎麽也驅散不了那些死人哭嚎,散碎的魂火更是鉆入他的衣襟,灼燒他的血肉。

瑪瑙湖畔,耶律真的慘叫聲聲淒厲。

魂火灼燒他的皮肉,使得他衣衫底下一片鮮血淋漓,他的肩背幾乎已經是血肉模糊。

耶律真滾進了瑪瑙湖裏,試圖用冰冷的湖水來澆熄身上的魂火,但這顯然並沒有用,此時荻花叢中已有露水凝結。

荻花露水,即是幽都恨水。

反而使得耶律真的痛苦加劇,他在湖水裏掙紮叫喊,而徐鶴雪手提燈盞,邁著緩慢的步履,走到湖畔。

血水滴答,他的身形越發淡薄。

他冷眼旁觀著耶律真在水中被魂火灼燒得渾身是血,半晌,他俯身,手中長劍抵住耶律真的頸項,迫使背對著他在湖中的耶律真不得不仰起頭。

“不說嗎?”

“我如何殺他,我那時已身受重傷!我如何殺他!”耶律真所承受的痛,是比他在戰場上與人廝殺所受過的傷還要折磨百倍的痛,痛得他神思恍惚,幾乎崩潰。

他的確不知苗天寧已死,他更不知道齊人將此人的死,算在了他的頭上,當年苗天寧將他逼退至雍州城門外,與他纏鬥幾十回合,被苗天寧一刀刺在後背,他的部下護送他離開之時,苗天寧分明還活著!

“我聽說蒙脫在牧神山,便想繞過齊人援軍,”耶律真被劍身狠狠抵住喉嚨,琉璃燈盞的光刺得他眼睛生疼,“去,去與他匯合,誰知,我去時,蒙脫……蒙脫已經死了……”

整個牧神山,幾乎是屍山血海。

五萬丹丘胡兵,三萬大齊靖安軍,死了個幹凈。

耶律真看著他的臉,蒼白而年輕,“我親眼看見一路齊人軍,他們,是從居涵關的方向來的,將你從屍山裏帶走了……”

玉節大將軍是丹丘的勁敵,他究竟有沒有背叛大齊轉投丹丘的意思,其實丹丘也沒有什麽人知道,因為最清楚這件事的將領蒙脫,已經死在了牧神山。

他原以為那些齊軍帶走徐鶴雪時,他就已經死了。

後來回到丹丘,他才知徐鶴雪被帶回雍州處以淩遲之刑,再之後,丹丘與大齊訂盟,兩國交好,耶律真等一幹武將被卸權幽禁。

“你可認得他們?”

徐鶴雪冷聲逼問。

那時,徐鶴雪重傷昏迷,並不知道是誰將他帶回了雍州。

“不認得……”

耶律真口齒浸血,“但,他們像是你們齊人親兵才有的穿著,還有,那個領頭的人,我率部悄悄離開前,聽見他們喚那人作‘竇指揮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