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天凈沙(五)(第2/4頁)

而不是徐鶴雪。

青穹抿唇,沒說出來。

“他又不是為了讓人記得他的好才做這些事的。”

熱湯裏有胡椒,喝了幾口下去,倪素因為那個擁抱而發冷的身體暖了許多,“這世上的人,大多都有自己所奉行的道,有的人就算是死,也不會忘記自己的道。”

她立志行醫,也從不是為了讓天下女子都記得她的好,所以她理解他的道。

“我不能攔他,”

倪素看向身邊被厚厚的披風裹得嚴嚴實實的青穹,“我要幫他。”

冷月高懸,疏星暗淡,城中篝火一簇又一簇,燃燒跳躍,兵士們聚在一塊兒喝酒吃肉,熱鬧至極。

這是他們駐守雍州以來,最為揚眉吐氣的時刻。

氈棚內,徐鶴雪隔著搭了氈毯的木施,直截了當地詢問秦繼勛,“將軍是故意要魏統領灌醉楊統領的?”

“倪公子心細如塵,”

秦繼勛愣了一瞬,手撐在膝上,“實不相瞞,即便今日得勝,我心中亦有不安之處。”

徐鶴雪咳嗽了兩聲,聲音透著虛弱,“所以,秦將軍已經讓人去巡視天駒山鳥道了?”

“不錯。”

秦繼勛點頭,石摩奴負傷撤退之時,他聽見這位倪公子說不要追的話,便發覺倪公子與他或許已經想到一塊兒去了。

“天駒山鳥道年年修繕,宋嵩在時,他再貪也不敢怠慢天駒山的工事,我實在疑惑,為何偏在此時,它便出了紕漏。”

秦繼勛面色凝重許多,“倪公子,我懷疑,雍州城內有內鬼作祟。”

若他的猜測為真,那麽這於雍州城而言,實在是一件極為嚴重的事,這也正是他不將自己的猜測告知魏德昌的原因。

魏德昌是直腸子,極易沖動,此事一旦聲張,便會引起城中人心慌亂。

他之所以讓魏德昌灌醉楊天哲,也是為了讓段嶸代替楊天哲去巡視天駒山。

“將軍!”

氈棚外忽然有急促的步履聲臨近,秦繼勛聽出是段嶸的聲音,他立即道:“進來。”

段嶸掀簾進來,看見擋在中間的木施,愣了一下,隨即便將手中的斷木板雙手奉上,“將軍這木料是我從天駒山底下的山澗中找到的,果然有異!”

段嶸氣喘籲籲的,滿腦門兒都是汗,“刀刃切口大的是正面。”

多虧氈棚中燭影明亮,秦繼勛接來細細地端詳一番,臉色變了又變,他立即從木施底下將其遞給徐鶴雪,“倪公子,你看。”

徐鶴雪接來,這塊殘缺的木料頗為厚實,兩面都有刀痕,但切口卻是不一樣的大小。

“胡人的金刀極有重量,他們趁夜攀援天駒山,必不便帶刀,即便帶了,要擡起來從底下破壞鳥道,也是事倍功半,他們用匕首才更襯手,的確背面更符合匕首的切口長度。”

正面,是供鳥道之上的雍州軍來回踩踏的那一面,既有磨損,又有塵泥,反觀背面,撇去那些密密麻麻的刀刃切口,便要平整光滑許多。

天駒山的鳥道,非是自下而上的胡人毀壞,而是有人事先在上面便做了手腳。

外面的熱鬧聲重,而秦繼勛心中卻泛寒,“天駒山上,一半的守軍是我秦家軍,一半,是起義軍。”

“自然不可能是咱們秦家軍的兒郎!可是,”段嶸皺起眉頭,滿心疑慮,“可是楊統領他自來到雍州城,便一直不遺余力地與我們一塊兒守城,他殺的胡人不在少數,今日更是與魏統領一道燒了石摩奴的駐地,殺了涅鄰古的侄兒薩索,依我看,即便是有內鬼,也絕不可能是他。”

其實秦繼勛心中亦有此疑問,若是楊天哲,他絕不可能為雍州如此盡心盡力,“昨日負責值守天駒山的武官都是誰?”

“咱們軍中昨日值守天駒山的是劉用,劉獲,劉忠兄弟三人,楊統領軍中的則是董成蛟,胡達,孫巖禮。”

“他們現在何處?叫他們到我帳中,我來問話。”

秦繼勛站起身。

段嶸領了命,轉身便跑出去,秦繼勛轉頭對徐鶴雪道,“公子受了傷,便先好好休息。”

秦繼勛才走出氈棚,卻撞上段嶸急匆匆地跑回來,“將軍!董成蛟與胡達已不在席中!”

氈棚內,徐鶴雪才支撐著身體,勉強站起來,便聽見段嶸的這一聲,他邁著緩慢的步子走到氈簾旁,“段嶸,他們二人今夜,可有什麽任務?”

“董成蛟要給天駒山送征來的民夫與武器營的箭支。”

雍州軍的武器營設在一間民宅裏,這還是秦家給騰出來的地方,所有造武器的工匠吃住都在這裏,竟也寬敞得很。

燈火通明的樓閣上,所有的工匠們聚在一塊兒,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有些緊張,你推我,我推你的,一個老頭用胳膊肘捅了捅身邊的人,“範江,你站前面兒!”

這些天以來,範江與這些人在一塊兒圍著面前的這個床弩轉,手上布滿了細小的傷口,他緊張地搓一下手,針紮似的疼,到底還是一瘸一拐地走到床弩後面,僅憑他們這些人是拉不開床弩的弓弦的,他便喊了一聲:“外頭的兄弟,進來幫幫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