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天凈沙(一)(第2/4頁)

倪素捧著粥碗,問道。

“有,我還見過哩!是他們搶的齊人工匠給他們造的床弩。”忽然一道聲音傳來,倪素一下回頭,見是範江拄著拐走了過來。

“範叔。”

倪素立即放下粥碗,拿起一旁幹凈的瓷碗給他舀熱粥。

“可不敢勞煩倪姑娘……”

範江忙想上前自己盛粥,卻見倪素很快將粥盛好,他只得接來,連聲道謝,又坐到徐鶴雪身邊,“當年雍州城被燒了大半,我也見過大戰後損壞的床弩,不瞞公子與姑娘,我雖是做木匠活的,但其實我這心裏邊對造這些東西也很是感興趣,只是我不敢私造,只能自己在家中琢磨,想不到,如今卻能與人一塊兒造床弩了。”

“青穹都說,他阿爹的手很巧,造什麽都不在話下。”倪素看著不遠處的氈帳,青穹正在其中安睡,他近來精神不濟,總是嗜睡,無力。

倪素為他施針也無濟於事。

“他啊,”

範江粗糙的雙掌捧著發燙的粥碗,看著那亮著燈的氈帳,“平日裏總是怪我與他阿娘生下他,也就是當著你們的面,他才舍得誇一句我這個阿爹。”

“不過,我還真是對不住他,將他生下來,卻照顧不好他。”

鬼胎與常人終究不同,青穹在秋冬之際所受的跗骨之寒,其實是來源於幽都的寒氣,他的血肉之軀與魂魄都是殘損的,注定活得痛苦,也注定連常人一半的壽數都活不到。

“青穹是習慣了與您那樣拌嘴,”倪素想了想,又繼續說,“他常在我們面前說起您,我覺得,他做您與他阿娘的孩子,是高興的。”

“我知道他只是嘴上不饒人,跟他阿娘,其實是一樣的性子。”

範江笑了笑,吃了小半碗粥,磨蹭了好一會兒,才試探地開口,“公子……”

徐鶴雪見他欲言又止,便道,“你想說什麽,盡管直言。”

“說出來不怕你們二位笑話,”

範江有點不好意思,“我其實想試試改進咱們的床弩。”

他並不是正經造武器的工匠,只是雍州城工匠不夠,臨時拉他去湊數的,他亦不敢在裏面多說什麽話。

“範叔,這是好事啊。”

倪素說道。

範江說出這番話已費了一番勇氣,“倪姑娘你真信我造得出來啊?我只是個木匠,我其實,其實也可能造不出來……”

“不試試看怎麽知道?木匠怎麽了?您不也與人一塊兒造了床弩麽?誰說修葺敝廬者,便不能撐持大廈?”

倪素看著他。

範江沒讀過什麽書,聽不太懂她最後那句話,正要問,卻聽身邊的徐鶴雪出聲:“依照你所想,改進之後的床弩弩射可達多少步?”

“如今是一千步,我,”範江小心翼翼地伸出一只手,“我想著若能成,至少能再多五百步。”

一千五百步。

若能有此射程,雍州軍便能在守城戰中多出幾分優勢,徐鶴雪輕輕頷首,看向他,“好,我會與秦將軍提及此事,請你入武器營中,與人一同改進床弩。”

“徐……”

範江唇顫,脫口而出一個“徐”字才由立即收住聲音,改口,“公子真的信我?”

徐鶴雪側過臉,看了一眼坐在他身邊的姑娘,“修葺蔽廬者,亦可撐持大廈。”

火堆裏蓽撥幾聲,範江滿臉茫然:“……啥意思啊?”

“就是說,我們都相信您可以造出射程一千五百步的床弩。”倪素笑起來,眼睛彎彎的。

陡然號角沉悶的聲音響起,倪素的笑意僵在唇畔,她幾乎是與徐鶴雪一同站起身,只見城樓之上人影來回奔走,火光閃爍,有人大喊:“石摩奴又來攻城了!”

徐鶴雪那一雙眼有了些細微的波動,他立時想起出城去南面天駒山安置床弩的楊天哲,他提上琉璃燈,快步往城樓上去。

“範叔,您快回氈棚裏去!”

倪素回頭對範江說道,又提振聲音提醒在外面晾曬細布的鐘娘子她們趕緊回去,這才緊隨徐鶴雪的步履。

“倪素,別跟來。”

徐鶴雪一手撐在城墻上往上走,回頭看見她,便說道。

“那我就在底下。”

倪素收回腳,就站在階梯底下,她也怕自己上去給兵士們添亂,應戰不及,再保護一個她實在不好。

只是城樓上下的距離,他會受禁制約束嗎?

“我不會有事。”

徐鶴雪洞悉她眼底的關切,匆匆安撫她一聲,便朝城樓上去,燃燒的火把如簇,寒夜之間風沙更重,胡人的獵隼隱在夜色裏盤旋,時而發出鳴叫。

“義兄,楊天哲他們已經出去了!要是他們被石摩奴發現可如何是好?”魏德昌在城墻邊眺望,面上露出焦急之色。

徐鶴雪走到他二人身邊,朝底下一望,丹丘王庭的旗幟隨風而蕩,胡人黑色的甲衣幾乎讓他們猶如一團密密匝匝的黑墨迅速地朝城門之下流淌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