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蘇幕遮(五)(第2/3頁)

“雍州有舊俗,族中長者可肆意處置女子,但自十幾年前此風俗被嚴令破除後,便是秦將軍一力維持此令,因而我以為,在秦將軍心中,我大齊女子亦不該淪為胡人的玩物。”

“以婦孺血肉苟安者,當誅。”

此話既出,營中竟一時鴉雀無聲,鐵盆中火星子蓽撥幾下,在場之人無不心頭震動,段嶸喉頭一澀,不由回身望向軍帳前的秦繼勛:“將軍……”

倪素亦不自禁望向身側的這個人,長巾遮掩了他的臉,而他的雙眼並不聚焦,他應是孱弱的,聲音也並不夠有力,但他站在她身邊,卻總是身姿挺拔,如青松覆雪,幽冷而淩厲。

剝去君子的雋永溫文,他還有屬於一個將軍的淩厲鋒芒。

她好像在此刻,得以窺見一分曾經的他。

“將軍,不能送啊!若是將那些女人和錢帛送去,那咱們成什麽了?”有人按捺不住,振聲。

“此辱不可受!此辱不可受啊……”

“將軍!我寧願與胡人你死我活,也不願討好逢迎!”

越來越多的聲音湧現。

“將軍!即便魏統領真與蘇契勒在汝山圍剿楊天哲,也難保事後蘇契勒不會反悔,再以阿多冗為由生事!他們部落中的叛亂平息,如今正是蠢蠢欲動之時,”段嶸屈膝抱拳,“我大齊兒郎不懼戰死沙場,咱們犯不著與他蘇契勒虛與委蛇!”

十六年來,此地駐軍從未好好打過一場仗,秦繼勛受制於人,他們亦因此而不斷退讓隱忍,多年的委屈與不甘,在今夜盡數被勾起。

秦繼勛到底是個將軍,他面上沒有太多的情緒表露,擡手壓下兵士們的躁動之聲,冷聲逼問:“閣下到底是什麽人?”

“齊人。”

徐鶴雪簡短兩字。

秦繼勛神情一動,他沉默半晌,朝身邊的段嶸擡了一下下頜,段嶸立即會意,令聚集在此處的兵士們散開。

將軍大帳前的這片空地很快只余下他們四人,秦繼勛走下木階,他定定地盯住這個神秘的年輕人:“你在我的軍中煽動軍心,可知這後果有多嚴重?”

“秦將軍生於雍州長於雍州,聽聞你年少時也曾隨軍去過胡人的草原,你應該知道今年愈發苦寒,而胡人的二十九個部落經過十幾年的休養生息幾乎已經被烏絡王庭收服,他們的野心遠不止北境十三州,大戰終不可避免。”

秦繼勛扯唇:“是,我知道,但卻多的是人不知道。”

“耽於紙上談兵的迂腐之輩,秦將軍心中一定十分苦悶,”徐鶴雪烏濃的眼睫輕擡,火光映於無神的眼底,“你我既都清楚症結在何處,何不幹脆解決?”

“你……”

秦繼勛眉心一跳,“他是官家授意,派至雍州的監軍,你怎敢……”

“那就讓他成為此戰不可避免的理由。”

“他是主和派,是官家近前待過的近臣!他不可能會輕易與蘇契勒撕破臉皮!”

“秦將軍即刻召回魏統領,令他不得再圍剿楊天哲的起義軍,而後惹怒蘇契勒,令宋嵩不得不出面調和。”

秦繼勛一頓,他審視著此人,“他這個人極為惜命,這麽多年一直待在後方絕不冒險,我要如何令他出面?”

大齊如宋嵩這般的文官太多,他們從未到過戰場,卻自視甚高,以為運籌帷幄,大局為重,卻其實,連戰場上的血腥都沒見過。

但偏偏就是這些人,將他們這些武將牢牢地壓制在底下,動輒幹涉軍務。

“雍州知州是沈同川?”

徐鶴雪淡聲問。

“不錯。”

秦繼勛點頭。

“你請沈同川去說。”

此話一出,秦繼勛立時沉默,而一旁的段嶸忍不住開口解釋:“那沈知州更是個不管事的,什麽也不問,什麽也不瞧,只在他知州府裏侍弄他那些花草,因為他諸事不管,咱們將軍還曾與他有過一些齟齬,他如何能聽將軍的話……”

“宋嵩什麽都管,沈同川便自然什麽都不能管,但秦將軍似乎並不清楚,沈同川是孟相公的門生,孟相公出身行伍,他門下的這個沈同川做官之前遊歷山河,亦是見過沙場之爭,百姓之苦的人,比起宋嵩,他應該更知道你們的難處。”

“你說的……那是沈知州麽?”

段嶸實在將他若說的沈同川與那位打馬吊輸了錢還舔著臉說“這把不算”的玩兒賴知州聯系不到一起。

“我可以去勸說沈同川,但前提是,秦將軍願意放下之前與他的過節,化幹戈為玉帛。”

徐鶴雪說道。

“我與沈知州其實也並無什麽大的過節,即便有,在國事面前,我亦放得下!”秦繼勛在此事上倒也沒有分毫猶豫,“只是即便宋嵩出城,也是與蘇契勒和談,又如何能以他作為開戰的理由?”

風沙吹拂徐鶴雪霜白的衣袂,他手中長劍寒光粼粼:“只要他死在蘇契勒的軍營,你便有文章可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