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蘇幕遮(二)(第2/4頁)

知行一致,光明之至。

倪素的手從被中偷偷地鉆出,捏住他的袖子邊,“那你生前在邊關,若不打仗的時候,你都會做些什麽?”

她也不知道為什麽,總想這樣抓著他。

徐鶴雪神情平淡,但似乎是在認真地回想,隔了一會兒,才說,“與人飲酒,或許,還有比試身手,策馬挽弓,有時也會給自己的馬洗澡……”

他的神情明顯有了一分溫度,卻與她說,“好像,也沒什麽特別的。”

“我卻覺得很好,”

倪素說,“你那個時候,一定很愛笑。”

徐鶴雪看向她,“這個我不記得了。”

“那你們打了勝仗,又是如何慶賀的?”

“也就是方才說的那些,但我的副將很會捉弄人,他經常使喚底下的人趁我喝醉的時候,合力將我擡起來,往上拋。”

倪素禁不住笑了一下,“是那個叫薛懷的大人嗎?”

“嗯。”

他神情更松懈了一些。

“我們也可以去騎馬。”

倪素一邊說,一邊打哈欠。

徐鶴雪看見她的眼睛裏有了一片潮濕的水霧,“等你睡醒。”

他很喜歡聽她說“我們”。

“我睡著之後,你要做什麽呢?”她的聲音變得很小。

他早已不是血肉之軀,不會與人一般想要睡覺,漫長的夜與晝,都是煎熬。

“不做什麽,只待在這裏。”

他會等她醒來。

由著她牽住他的衣袖,就這樣滿足自己心中隱秘的一點渴求,只是這樣等待著她,他亦覺得很好。

他冷靜的嗓音令倪素心中安定,從雲京到雍州的這一路,她只有在他回來後才真正睡得安心。

她的眼睛合上,呼吸漸漸趨於平緩。

徐鶴雪看著她的臉,雙膝的痛幾乎令他難以行走,這是他強渡恨水,折返陽世的代價,土伯不會幫他太多,他亦不會貪求。

他一手撐在床沿艱難起身,將放在桌案上的傷藥取來,沾在指腹,動作極輕地塗抹在倪素額頭的傷處。

她又瘦了些,反而青穹被她照顧得胖了許多,不再像從前那樣皮包骨。

徐鶴雪將她手心裏的擦傷也上了藥,便將藥瓶擱在一旁,在滿室為他而明的燭焰中,守在床沿枯坐,直到他的身形再度維持不住,又散作瑩白的光,落入她臂彎的藥簍中。

倪素一覺到天明,屋中燈燭燃盡,她一睜眼便看見被自己攬在懷中的藥簍裏瑩白的光團浮動,有時像貓,有時又像狐狸。

倪素用手指碰了碰它的尾巴,它一下貼上來,圍著她的手指打轉。

她忍不住彎起嘴角。

倪素今日覺得自己好了許多,便下床梳發穿衣,雍州天幹,她洗過臉便要用一些香膏,否則臉會刺疼。

若在平時,青穹一定早早地便過來了,可今日卻有些怪,倪素遲遲不見他們父子兩個過來,心中頓覺不安,當即帶上藥簍,裹上面紗出了門。

風沙吹得整個街道灰撲撲的,倪素看見所有人幾乎都在往城門那頭跑,她不明所以,先去了枯井邊,見上面的木板是被鎖住的,便知道青穹父子兩個並不在家。

“瑪瑙湖死了個胡人!聽說是個大官兒!胡人王子領著軍隊正在城外百裏的胡楊林中討要說法……”

“什麽說法!聽說那個姓宋的監軍要送錢帛和女人出去平息此事!”

“憑什麽要給他們!”

從倪素身邊匆匆路過的行人偶爾幾句碎語落來她耳畔。

瑪瑙湖就在雍州城門之外,距離桑丘不遠,而雍州軍在城外百裏屯兵,一個胡人,是如何越過軍營,死在雍州城門之外的?

倪素立時察覺到此事有異,她立即跟隨人群朝城門處去。

此時城門緊閉,身著甲胄的兵士分成兩路立在兩旁,路中有一群被綁縛了手腳的女子,她們個個臉色慘白,哭叫著親人的名字。

漆黑的箱籠堆放在她們旁邊,更襯得她們是與這些箱籠中的錢帛一般的貨物。

“宋監軍,且不論那胡人是如何越過咱們的兵營,溺死在瑪瑙湖的,您今日送這些女人錢帛出去,只怕也不能平息那蘇契勒王子的怒火。”

魏家軍的統領魏德昌一身戎裝,略微瞧了一眼那些女人與箱籠,他的眉頭皺起來。

姓宋的監軍面沉如水,“我還沒問你魏統領的罪,這兩日駐守在胡楊林的是你,這個胡人是丹丘駐紮在居涵關的軍隊首領阿多冗,他死在咱們的地界裏,你不會不知道這其中的後果,萬一起了戰火,你負得起責嗎?!”

“若起戰火,打就是了!”魏德昌眉宇間焦躁更甚,“如今給他們送錢帛女人,咱們成什麽了?”

此話一出,宋監軍怒目相視,“打就是了?武夫!你想打,你也得想一想如今的太平有多麽不易!”

“我已嫁了人,有身孕了!請大人們放過我!我是不能去的!”有一名女子嗚嗚地哭泣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