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烏夜啼(五)(第3/4頁)

即便是如此強壓之下,吳繼康也仍不能達到父親的要求。

原本吳繼康還想自家有恩蔭,他再差也差不到哪裏去,可官家忽然要重推新政,父親為表忠心,竟要他與那些寒門子弟一塊兒去科考。

臨近冬試,吳繼康卻惶惶不安,他生怕自己考不上貢生,將得父親怎樣的嚴懲,他什麽書也看不進去,便被書童賈巖攛掇著去了一些官家子弟的宴席。

那宴席上也有幾個家境極一般的,都是些會說漂亮話兒的主,被其他的衙內招來逗趣兒的,其中便有一個葉山臨。

酒過三巡,席上眾人談及冬試,那家中是經營書肆的葉山臨沒的吹噓,便與他們說起一人:“我知道一個人,他是雀縣來的舉子,早前在林員外的詩會上現過真才的,是那回詩會的魁首!說不得這回他便要出人頭地!”

眾人談論起這個倪青嵐,有人對其起了好奇心,便道:“不如將人請來,只當瞧瞧此人,若他真有那麽大的學問,咱們這也算是提前結交了!”

葉山臨卻搖搖頭:“他不會來的,我都沒見過他。”

“只是被林員外看重,此人便清傲許多了?咱們這兒可還有幾位衙內在,什麽大的人物還請不來?”

“不是清傲,只是聽說他不喜這樣的場面,他的才學也不是假的,我識得他的好友,一個叫何仲平的,那人給我看了他的策論,那寫的是真好啊,這回冬試又是給新政選拔人才,他那樣的人若不能中選,可就奇了!”

葉山臨打著酒嗝,竹筒倒豆子似的說了,到後頭,甚至還背出了一些倪青嵐寫的詩詞和策論。

吳繼康叫書童給了葉山臨銀子,請他默了倪青嵐的詩文來看,只是這一看,他就再也喝不下一口酒了。

他自慚於自己的庸碌。

同時,他又隱隱地想,若那些詩文都是他的就好了,如此,他便能表裏如一的,做父親的好兒子,風光無限。

這樣的想法從萌芽到演變成舞弊,僅僅只是一夜。

吳繼康借著父親的關系送了許多銀子給杜琮,此事杜琮安排得很好,只要將倪青嵐的卷子與他的一換,他便能直接入仕,從此再不用被父親逼著用功。

為了確保倪青嵐冬試之後不會出來壞事,吳繼康便在冬試結束的當夜,令人將其迷暈,隨後關在了城外的一間屋子裏。

書童賈巖便是幫著他做完所有事的人,甚至發現倪青嵐逃跑,也是賈巖帶著人將其抓回,好一番折磨痛打。

吳繼康起初只是想等冬試結束,等自己順利入仕,他便弄啞倪青嵐的嗓子,再使些銀子將人放回雀縣。

可那夜,賈巖急匆匆地從城外回府,說:“衙內,咱們守門的幾個吃醉了酒,說漏了嘴,倪青嵐已經知道您為何關著他了!奴才看他那樣子,若您放過了他,只怕他不會善罷甘休!若鬧到官家耳裏,可如何是好啊……”

官家?

吳繼康怎麽有心情管官家如何想?他滿腦子都是父親的言語折辱與家法。

誰知屋漏偏逢連夜雨,第二日一早,他便聽見宮裏傳出的消息,官家采納了諫院的提議,改了主意,冬試之後,還有殿試。

吳繼康當夜便去見了倪青嵐。

那青年即便衣衫染血,姿儀也仍舊端正得體,在簡陋發黴的室內,冷靜地盯著他,說:“衙內的事既不成,那你我便就此揭過此事,往後我們誰也不提,如何?”

“真的不提?”

吳繼康心有動搖。

他本能地艷羨著倪青嵐,他不知道這個人在此般糟糕的境地之下,為何還能如此鎮定。

“我無心與衙內作對。”

倪青嵐說。

吳繼康本來是真信了他的,可是書童賈巖後來卻說:“衙內,您沒聽杜大人說嗎?那倪青嵐的卷子是絕對能中選的,您此時將這人放了,不就是放虎歸山嗎?如今他也許還沒有那個能力與您作對,可往後他若是入仕為官,指不定爬上哪根竿子呢,到那時他再與您清算,您該如何?”

“怕就怕,咱們太師若知道了您……”

一聽賈巖提起太師,吳繼康只覺得自己渾身的血都冷透了,他本能地害怕起父親,而賈巖還在他耳邊不停道:“衙內,他之前可是逃跑過的,您換卷子這事兒,也是他故意套我們話兒套出來的,他絕不是個省油的燈!他在蒙您呐!”

吳繼康聽了這些話,便也覺得倪青嵐一定是在蒙騙他,他一氣之下,便道:“這幾天不要給他飯吃!”

不但沒有給倪青嵐飯吃,吳繼康還讓賈巖等人將倪青嵐吊起來打,雖都不是致命的折磨,但卻令倪青嵐患上了離魂之症。

吳繼康其實也沒想鬧出人命,他只是不知該如何處置倪青嵐才能保全此事不被發覺,卻不曾想,倪青嵐患上離魂之症後,一口飯都吃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