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鷓鴣天(一)(第2/2頁)

“多謝蔡姐姐,我記下了。”

倪素點頭。

近來多雨,只是在茶樓裏與蔡春絮聽了幾支曲子的工夫,外面便又落起雨來,倪素在街邊就近買了一柄紙傘,街上來往行人匆忙,只她與身側之人慢慢行於煙雨之間。

“倪素,買藥。”

看著她要走過藥鋪,徐鶴雪停下步履。

倪素回頭,看他在傘外身影如霧,那纖長的眼睫沾了細微的水珠,一雙眸子正看向街邊的藥鋪。

“我若留了印子,你心裏是不是還要別扭?”倪素撐傘走近他,本能將傘檐偏向他,但這舉止在路過的行人眼中便是說不出的怪異。

“先去阿舟家中看看他母親吧,回來的時候再買。”

倪素答應了那少年阿舟今日要再去他家中,若阿舟母親的腹痛還沒緩解,她便要再換一個方子。

阿舟家住城西舊巷,是藏在繁華雲京縫隙裏的落魄處,今日下了雨,矮舊的巷子裏潮味更重,濃綠的苔蘚附著磚墻,淩亂而臟汙。

巷子深處傳來些動靜,而兩人才進巷口,又有雨聲遮蔽,倪素自然聽不清什麽,但徐鶴雪卻要敏銳些。

再走近了些,倪素才看見身著想同衣裝,腰掛刀刃的光寧府皂隸,而在他們最前面,似乎還有一個穿綠官服的。

不少百姓冒著雨聚集在巷子尾那道掉漆的門前,朝門內張望。

那是阿舟的家。

“都讓開!”

身著綠官服的那人帶著皂隸們走過去,肅聲道。

堵在門口的百姓們立即退到兩旁,給官差們讓開了路。

“大人!大人請為我做主!請立即去南槐街捉拿那個害我母親的兇手!”一名少年說話聲帶有哭腔,幾近嘶啞。

倪素聽出了這道聲音,在她身邊的徐鶴雪也聽了出來,他立即道:“倪素,你一個人在這裏可以嗎?”

倪素只聽少年哭喊著“南槐街”三字,便知其中有異,她倏爾聽見身側之人這樣說,她一下望向他:“徐子淩,你不要……”

然而話音未止,他的身形已化為霧氣消散。

與此同時,那門內出來許多人,為首的官員也不撐傘,在雨中擡起頭,便與十幾步開外的倪素視線相撞。

“倪素。”

那官員準確地喚出她的名字。

他便是此前在清源山上將她押解回光寧府司錄司受刑的那位推官——田啟忠。

頃刻,他身後所有的皂隸都按著刀柄跑來將倪素的後路堵了。

一時間,雨幕裏所有人的視線都交織於倪素一人身上。

倪素扔了傘,走入那道門中,窄小破舊的院子裏擠了許多人,而檐廊裏,那少年哭得哀慟,正是近日常從祥豐樓給她送飯菜的那一個。

而他身邊的草席上躺著一名渾身血汙,臉色慘白的婦人,合著眼,似乎已經沒有氣息了,但她的腹部卻是隆起的。

倪素昨日才見過她,正是少年阿舟的母親。

“你這殺人兇手!是你害的我母親!”少年一見她,淚更洶湧,一下站起身沖向她。

一名皂隸忙將他攔住,而田啟忠進來,冷聲質問:“倪素,你先前在光寧府中因胡言亂語而受刑,如今招搖撞騙,竟還治死了人!”

聚在院中的許多人都在看倪素,諸如“藥婆”,“治死人”,“作孽”的字眼湧向她。

“我開的藥絕不至於治死人。”

倪素迎向他的目光。

“那你說,我娘為何吃了你的藥便死了?”少年一雙紅腫的眼睛死死地盯住她,“你這下三濫的藥婆,你知不知道你害死了兩條性命!”

好多雙眼睛看著倪素,好多的指責侮辱混雜在雨聲裏,倪素不說話,蹲下身要去觸碰那名已經死去的婦人。

少年見狀,立即沖上前來推開她:“我不許你碰我母親!”

他力道之大,倪素被他推倒在雨地裏,一身衣裙沾了不少泥汙,手背在石階上擦破了一片。

“坐堂的醫工皆有坐診記錄在冊,你母親是什麽病症,我如何為你母親開的藥,藥量幾何,皆有記載,”倪素一手撐在階上站起身,裙邊水珠滴答,她看向那少年,“阿舟,你既一口咬定是我開的藥害死了你母親,那麽藥渣呢?藥方呢?你的憑證呢?”

血液順著倪素的手背淌入指縫,少年看著她指間的血珠滴落沖淡在雨地裏,他再擡頭,竟有些不敢迎向她那雙眼睛。

“你說的藥渣,他已先送去了光寧府衙,我們府衙的院判已請了醫工查驗,”田啟忠厲聲道,“你既行醫,竟不知生地黃與川烏相克!”

什麽?

倪素一怔,川烏?

雨天惹得人心煩,田啟忠更厭極了周遭這群人聚在此處,他立即對身後的皂隸道:“來啊,給我將此女拿下!押回光寧府衙受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