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雨霖鈴(六)(第2/3頁)

“沒有,沒有……”

事實上倪青文在去書齋前是喝了的,但他哪敢跟田氏說實話。

田氏仗著娘家對他家的救濟,在倪青文這兒是跋扈慣了的,哪肯跟他罷休,醫館裏一時鬧騰極了,倪宗也懶得管,他快步走出門去,靠在門框上,儼然氣得話也說不出了。

“老爺,依著郎君的意思,素娘是昨兒夜裏才走,可那會兒雨勢不小,怕是走不遠的,如今才過午時,叫人去追,也是來得及。”

內知跟出來,低聲說道。

“叫人?”倪宗停下揉眼皮的動作,“你的意思,是叫什麽人?”

內知神秘一笑,“聽聞城外金鵲山上有強人出沒,他們都是些拿錢辦事的主兒,若老爺肯花些錢,讓他們去,指定能將人帶回來。”

倪宗沉思片刻,縱然平日裏百般吝嗇,但這會兒他只要一想起大房那些變賣的莊子田地加在一起值多少錢,他便蜷緊了手,“此事你趕緊去辦,但你絕不能與那些人說她身上有什麽,只說她是逃婚的,務必讓他們把人給我帶回來。”

“是,”內知應了一聲,瞧著倪宗的臉色,又小心翼翼地問,“可眼下,岑氏的喪事,咱們還辦麽?”

倪宗聞言,臉色更加不好。

誰讓他的兄長倪準當年治好了縣太爺身上的頑疾呢?縣太爺對他們倪家大房一向是多有照拂,岑氏這一過身,只怕縣太爺也要來吊喪,倪宗要想將倪家的醫館名正言順地都握進手裏,便不能撒手不管。

他臉頰的肌肉抽動,咬牙道:“辦,還得風風光光的,給她大辦。”

——

倪素昨夜送走張伯與星珠後,也沒立即離開,而是讓兩個小廝回去找了馬車來,先去了棗花村尋一個藥婆,那藥婆手中有她半生所見女子隱疾的詳細記載,也有她年輕時從旁的藥婆那兒學來的土方子手段。

倪素一月前便付了銀錢給她,讓她請一個識字的人,她來口述,記下自己半生的所見所聞,藥婆活了半輩子還沒見過這樣年紀輕輕還沒成親便敢與她們這些人來往的姑娘,加之又有相熟的坐婆引見,她便滿口應下了。

從藥婆那兒拿到東西,倪素立即乘車離開,但夜裏的雨到底下得急了些,馬車在泥濘的山道上陷了兩次,蹉跎了不少時間。

天盡黃昏,兩個小廝將馬車停在溪水畔,解開馬來,讓其在溪邊食草飲水,倪素吃了幾口小廝拿來的幹糧,望著斜映在水面的夕陽發呆。

此處距離最近的橋鎮還有些路程,可天已經要黑了,兩個小廝不敢耽擱,喂飽了馬便又上路。

路行夜半,眼看橋鎮就要到了,趕車的小廝強打起精神,推醒身邊人,正欲說話,卻聽一陣又一陣的馬蹄聲疾馳臨近。

另一個驚醒的小廝回頭張望,月色之下,一片浸在光裏的黑影伴隨馬的嘶鳴聲更近,不知為何,小廝心頭一緊,忙喚:“姑娘,後頭來了好些人!”

倪素聞聲掀簾,探出窗外,果然見那片黑影臨近,她心中也覺不好,卻來不及說些什麽,那些人輕裝策馬,比晃晃悠悠的馬車快多了,很快跑上前來將馬車團團圍住,來者竟有十數人。

倪宗這回是真舍得了。

“姑娘……”兩個小廝哪見過這陣仗,一見那些人手中的刀,嚇得連忙往馬車裏縮。

緊接著,為首的大胡子在外頭一刀割下簾子,接著用刀鋒取下掛在車蓋底下的燈籠往車內一湊,旁邊另一個騎馬的身形高瘦的男人將畫像展開來,眯起眼睛一瞧,“得了,大哥,就是她。”

大胡子盯著倪素的臉,有點移不開眼,“都說這燈下看美人,是越看越漂亮,這話果然不錯。姑娘到底是家底殷實的閨秀,沒出過雀縣,也不知道這一路可有比官道更近的山路,我們哥兒幾個緊趕慢趕,可算是將你給逮住了。”

“倪宗給你們多少錢?”倪素靠在最裏側,盯著那掛了一盞燈籠的利刃,強迫自己鎮定。

“怎麽?姑娘也有銀子給?”那大胡子吊兒郎當的,在馬背上用一雙兇悍的眼睛審視她,“咱們可不是仨瓜兩棗就能打發得了的。”

“倪宗給得起,我也給得起。”

倪素手心滿是汗意,“只要諸位不再為難於我。”

“大哥,她一個逃婚的姑娘能有幾個錢?”那瘦子瞧著倪素一身衣裙還沾著泥點子,發髻也唯有一枚珠花做襯,可視線再挪到她那張臉上,瘦子嘿笑起來,“要我說,她這般姿色的小娘子我還沒見過,若是賣了,只怕價錢比那財主開得還高呢!”

“你們敢。”

大胡子本被瘦子說得有點動搖,卻聽得車內那女聲傳來,他一擡眼,見那小娘子手中已多了一柄匕首,正抵在她自己頸間。

“有話好好說嘛……”瘦子傻眼,他還沒見過這樣的,遇到他們這群人,她一個柔弱女子竟還拿得穩匕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