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有什麽好跑的呢?”

教室裏依然嘈雜,組長催促交作業的聲音和央求組長再寬限一點時間的撒嬌的聲音此起彼伏,中間摻雜無數竊竊私語和朗聲說笑,可夏安遠盯著眼前這個人,卻覺得世界好安靜,安靜到他甚至能聽到紀馳沉靜的呼吸和自己亂套的心跳。

半晌,他才回過神,忙不叠地收拾自己桌上的東西,低著頭不再看他:“同學,我跟你換吧,我這個位置采光更好。”

“不必。”紀馳淡淡看了他一眼,坐下來將書包裏的東西拿出來放好。

教科書已經發過一輪了,他們這幾位剛轉過來的同學還沒有收到,得等班長把每個人的教材都分好了,才會發下來。這樣一來,紀馳除了基礎的文具和輔導書,壓根收拾不了幾下子。

他倆這個角落很快沉默下來,跟教室菜市場一樣的氛圍格格不入。

最終還是夏安遠先開了口,他仍舊垂著眼睛,認真地盯著自己的鼻尖:“你好,我叫席遠。”

紀馳頓了兩秒才應他:“我叫紀馳。”

夏安遠兀自笑了笑,這裏誰會不認識紀馳呢,他點點頭,輕聲說:“我知道。”

紀馳沒再接著說話了,拿出了本厚厚的書放在桌面上,腰背筆直地翻看著。夏安遠盯著新課本上的字發了會兒呆,什麽也沒看進去,偷偷地瞄了眼紀馳的書,精美的黑色書皮,略微泛黃的紙張上密密麻麻全是英文。

這下紀馳身上那股豪門公子的感覺才猛然歸位。

夏安遠看著眼前連看書都這麽優雅的同桌,又想起那場上流晚宴中矜貴的紀家少爺,和公交車上閑散的聽歌少年。

像是不同時空的同一個月亮,掛在夜空中的,沉到池塘底的,照進窗戶裏的,演化成所有美好形容詞的喻體,孤傲又高潔,割裂又統一。

那並不是自己可以觸碰到的東西。

“小遠,我這還少本物理練習冊,你課本發齊了麽。”羅斌轉過頭來跟夏安遠說話,眼神飄忽不定,夏安遠知道他在趁機打量這個板上釘釘的考試對手。

夏安遠往前趴了點:“我都齊了,待會兒讓班長再給你拿一本。”

“噢,我現在自己去吧。”羅斌別別扭扭地轉對向紀馳的方向,“同學,你的課本我順便幫你帶回來可以嗎。”

紀馳禮貌地點點頭:“謝謝。”

“呲呲,馳哥馳哥。”有人隔著兩條過道叫紀馳,是跟紀馳一起來的許繁星,“你怎麽坐那兒去了,跟我坐一起啊。”

“這裏光線好。”紀馳翻著書,頭也沒擡地答他,明顯是跟他十分熟絡。

夏安遠來京城的時間雖然不長,但學校裏整天來來去去的都是他們那個圈子的人,要不茶余飯後就是有關他們的話題,對這些二代們多少有兩三分了解。

京城豪門數不勝數,其中,屬紀家、許家和齊家生意做得最大,三家關系也是最好,聽說從祖輩開始就有來往了。

許繁星應當就是許家的人,跟紀馳關系好也是自然的。

“哎,旁邊那個戴眼鏡的。”許繁星指著夏安遠,“你,跟我換個位置。”

他頤指氣使地有些大聲,教室瞬間像被潑了冷水的沸鍋一樣,安靜了下來。

夏安遠沒說什麽,點點頭,拿出書包準備裝書。

還沒裝上一半,手上的動作卻被一陣冰涼制住。

夏安遠怔了怔,紀馳的手覆在了他的手背上。

“你,”他盯著紀馳修長有力的手指,聽到紀馳對許繁星冷淡道:“消停一會兒。”

許繁星立馬變得委屈巴巴:“馳哥,你不跟我坐啊。”

紀馳沒理他,轉頭輕描淡寫地吩咐夏安遠:“你坐好。”

夏安遠擡頭看了看徐繁星,收獲對方一計眼刀,他誰都不想得罪,有些為難地詢問紀馳:“我還是跟他換吧。”

“不用管他。”紀馳收回手,“坐你的。”

看許繁星這樣,在他們二代圈裏,恐怕是紀馳的話事權最大。兩權相害取其輕,夏安遠選擇聽紀馳的。

“噢……”夏安遠心裏嘆了口氣,又低著頭把他書包裏的書一本本往外拿,想著什麽時候去求陳軍給自己換到離這些人遠一點的位置上去。

“席遠。”紀馳突然叫他。

夏安遠渾身一凜,看向他。

紀馳的校服輪廓突然陷入了光暈中,像是鏡頭晃了晃,四周從模糊再變得清晰,成了夏安遠在林縣開的那個雜貨鋪。

但空氣寂靜,常日把夏安遠吵到沒脾氣的蟬鳴一聲也沒有,行道樹的光影斜著從後方投下來,鋪在昂貴的西裝料上面,同時將紀馳那張變得成熟冰冷的臉映襯得陰森可怖。

“席遠,你說說。”

“有什麽好跑的呢?”

夏安遠猛然睜開眼。

大腦空白一片,觸目是蒼茫的光線,他艱澀地轉動了下眼珠,五感才回魂了似的一步步歸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