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東西生日月,晝夜如轉珠。黃澄澄的朝陽飛入沈家屋檐,將黑瓦染似片片金箔,如此美好的一個新日,自當出遊。

沈雁清前腳方離,紀榛後腳便想乘軒出門。裕和得了沈雁清吩咐,唯恐紀榛再出什麽差錯,勸說無果,只能一步不離地跟著。

他心中覺著蹊蹺,昨日紀榛一副肝腸寸斷的模樣,今日一大早就說要去街頭吃頂有名的老字號攤點的蟹黃包,轉變之大,難免令人生奇。他瞧了又瞧,也沒從車廂裏這對主仆臉上瞧出點不對勁來,雖是如此也不敢掉以輕心。

眼下正是早市,街巷人來人往摩肩接踵,好不熱鬧。三人站在冒著熱騰騰白霧的攤位前,紀榛掌心微濕,竭力不讓自己的表情露出半分異樣。

小茉莉腕上的那只蒼翠玉鐲是兄長讓工匠打造的,玉鐲通體晶瑩剔透,裏頭含了一小塊極似月牙狀的棉絮,據說有吸取天地靈氣之效。兄長弱冠之前常年戴著,這世間僅此一只,他絕不會認錯。

小茉莉既能拿到兄長的鐲子,想必兄長便近在眼前,可他言語試探了沈雁清,對方竟還拿信箋誆他,甚至還騙他兄長將要抵達寧州......

“少夫人,你要的蟹黃包。”

裕和從攤位老板手上接過油紙,交給紀榛。他微微一笑道了聲謝,望向亂哄哄的街道,很是焦急。他特地尋了個離沈府頗遠的攤位,這一路近半個時辰一直都在留心觀察,期盼著兄長能出現在他面前,可直到現在都風平浪靜。

紀榛醉翁之意不在酒,心不在焉地咬了一口包子。

裕和要扶他進車廂,他含糊道:“我想下馬走一走。”

“少夫人,此處人多眼雜,還是回府吧。”

吉安極為護主地哼道:“我家公子想去哪兒就去哪兒,輪得到你來安排?”

裕和被這麽一嗆,耷拉著臉,“我又不是這個意思。”

在沈府這些年,裕和與其他人不同,對紀榛向來是敬重有加,也常與吉安鬥嘴。紀榛見此不禁有幾分開懷,輕笑道:“你們倆吵了五年還沒有吵夠嗎?”

吉安知道與紀榛離開在即,聞言也回憶起裕和的好,被沈雁清關起來那幾日,若不是裕和給他送飯,他不知道得餓成什麽樣。一飯之恩當以蟹黃包相報,吉安抓了個汁水飽滿的包子塞給裕和,“吃你的吧。”

兩人像是一家子出來的兄弟,小打小鬧常有,但到底還是念著這幾年相處的情誼,三兩下又和好了。

正是吃著蟹黃包,忽而有幾個少年從城門的方向跑來,邊跑邊喊:“不好了不好了,城門要被撞破了.....”

正在逛早市的人潮一聽此言頓足失色,紛紛嚷嚷起來,一時間,整個街道你往東跑,我往西逃,竟活脫脫像是有軍隊打了進來。

紀榛被擠得一個踉蹌,手中的油紙沒拿穩,蟹黃包全掉到了地上。裕和怕他走丟,死死抓著他的手,大聲說:“趕緊回府。”

紀榛卻杵著不動。

“少夫人?”

裕和頓覺不好,大吼著讓保護紀榛的人上前,可他喚了好幾次,那幾個護衛都不見蹤影,等他回過味來為時已晚。一包迷藥從背後伸來捂住他的嘴,裕和瞪大眼嗚嗚叫著,須臾便失去了意識。

陌生青年對紀榛道:“紀小公子,隨我等走吧。”

紀榛看向倒在街邊的裕和,心中愧疚,低聲說:“裕和,對不住了。”

主仆二人跟上陌生青年的步伐,穿梭於亂糟糟的街頭巷尾,來到較為空曠之地。紀榛被扶著上馬,毫不留戀地將繁華的京都甩在身後。

春風似柔荑拂過他的臉頰,他感受著朝露與新陽,沉郁了多月的心境如撥雲見月般一點點明朗起來。

京都以南的樹林皆發了新枝,鮮嫩的綠芽從青枝裏冒頭。

紀榛馭馬的速度漸緩,直至停下,帶著幾分唯恐驚夢的小心謹慎凝視著綠林下的背影。

身長玉立的青衫身影轉過身來,他負手而立,有一雙比春雨還溫潤的眼眸。

紀榛雙目圓瞪,清澈的眼底如泉一般湧出淚來,刹那浸濕面頰。

喜極而泣不過如此。

吉安捂嘴顫聲道:“公子,那是.....”

紀榛躍下馬,如歸巢南雁一般奔去,因太激動太心切,跌跌撞撞,等到了紀決眼前,更是一個踉蹌險些撲到在地。

紀決一把扶住他,將他納入懷中,聽得紀榛飽含委屈的一聲哭吟,“哥哥。”

“久等了,榛榛。”

沈雁清趕至城門時暴動已至尾聲,他一現身就被易執拽住。

易執滿臉焦急,“你瘋了不成,一次不夠還安排第二次,三殿下發了好大一通火。”頓了頓,驚道,“不對,你該在錦州,回來做什麽,走!”

沈雁清咬牙道:“不是我。”

“不是你還會是誰?”易執匆匆跟上,“你到底想要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