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隸屬太子黨派的蔣蘊玉被削爵一事在京都引起驚濤駭浪。

局勢不明,滿城風雨。而不到五日,太子黨迅速反擊,再三彈劾朝中擁護三殿下的官員,奏本一本接著一本往上呈,成功將三殿下兩枚黨羽拉下馬。

至此,太子與三殿下的儲君之爭扯下了最後一層紗幔,京都風雲萬變,人心惶惶。

內憂不斷,外患突襲。

南疆胡人和漠北匈奴暗中勾結,來勢洶洶,不到半月一連攻下境邊兩座城池。

朝中武將自發請纓上陣殺敵,但大多為前朝老將,心有余而力不足。國難當前,紀決冒死上奏,懇請陛下準許被削爵的蔣蘊玉戴罪立功,前往漠北驅逐蠻夷,還邊境太平。

太子一黨紛紛助陣。

上奏的第三日,天子準奏,撥五千精兵,封蔣蘊玉為正四品飛騎尉,不日啟程。

紀榛將兄長托人送來的信箋一字字念過,只覺峰回路轉,柳暗花明。

距皇長孫生辰宴已有足足半月,這期間紀榛在坊間聽了太多不利於太子的傳聞,每日都茶飯不思,生怕牽扯到兄父。好在太子成功扳倒對立官員,而今蔣蘊玉又得立功機會,他一顆吊著的心終是稍緩了些。

只不過漠北一戰兇險萬分,蔣蘊玉又是初次出征,總歸是無法安懷。

信中紀決道蔣蘊玉想見紀榛一面,今夜約在福祿樓。

後日蔣蘊玉就要啟程,紀榛與對方這些年雖近乎於割席斷交,但自幼相識的情誼還在,為之踐行也是合情合理。

紀榛將信箋合上擱置在桌面,想了想喚來奴仆,道:“我有事外出,不必準備晚膳,沈雁清回來若問起,就說.....”

沈雁清會在乎他去哪兒嗎?

那夜過後,沈雁清與他分房睡至今,換做從前紀榛定纏上去,可他怕極了。

怕沈雁清覺得他厚顏無恥,又怕沈雁清厭到極點當真與他和離。

這些時日他只敢遠遠地瞧沈雁清一眼,哪怕是有幸碰上面,也只敢問幾句無關緊要的散話。就連易執到沈府來,他心酸得像飲了十壇陳年老醋也不再多吱一聲。

沈雁清似很滿意他如此“懂事知趣”,可也沒有要回主廂房就寢的意思。

奴仆還在等紀榛吩咐,他抿抿唇,“算了,他估摸著不會到這裏來,你下去吧。”

紀榛近來因為憂心父兄,性子都不如從前活潑了,如今總算是窺見微光,這才重拾一點笑顏,讓吉安把小廚房準備的冰鎮酸梅汁端上來。

喝了酸梅汁,又睡了半個多時辰的午覺,命吉安備馬赴約。

酉時,近黃昏,天邊彩霞如火,整個京都都籠在黃澄澄的霞光之中。紀榛掀簾下馬,又見赤金。

這匹黑騎想必會跟著蔣蘊玉出征,在疆場中縱橫馳騁。

路人都懼赤金,生怕喪生於馬蹄之下,紀榛卻不怕。他緩步走過去,赤金從鼻孔裏噴出熱氣,發出低低的警告聲。

紀榛哼道:“你這馬真沒記性,我從前還摸過你呢。”

赤金滴溜溜的眼睛盯著紀榛,似聽懂了紀榛的話,喘氣聲漸弱。

“記得我了?”紀榛喜笑,三兩步上前,揉揉赤金的大腦袋,誇它,“好馬兒,好小馬,好赤金.....”

赤金撲出的熱氣拱在紀榛的臉上,紀榛的笑容半退,左頰貼著赤金低聲說:“到了漠北要長眼睛,是敵是我要分清楚,等隨你主子回來,我偷偷給你喂最鮮嫩的春草。”

他也不管赤金能不能聽懂,絮絮叨叨說著,最後拍拍赤金結實的馬背告別,“走了。”

紀榛快步進福祿樓,侍從領他去雅間。

他如同往常一般推開門,喚道:“哥哥,我.....”

在見到房中只有蔣蘊玉一人時頓然截住話頭。

半掩的窗外是團團的雲錦,落照傾瀉進雅潔的廂房,浮光一寸寸蓋住蔣蘊玉,滿身光華。

他坐在橘紅的天光裏,只不過半月未見,堪稱姣美的臉卻不再是氣盛鋒銳的神情,只是在面對紀榛時,又似乎即刻為自己披甲戴盔,把自己的拓落藏得分毫不露。

紀榛站在門外,躊躇不前。

蔣蘊玉挑眉道:“怎麽,不敢進來了?”

語氣輕快又桀驁,仿若又回到了打打鬧鬧全無嫌隙的恣肆年歲。

紀榛跨步邁進,“這有什麽不敢的?”他三兩下走到空蕩蕩的桌前,“怎的不叫膳食?”

蔣蘊玉喚來侍從,隨意點了幾道菜,“松鼠桂花魚、佛跳墻、胭脂鵝脯、蟹粉酥、金銀鴿肉、檀扇鴨掌,還要一份棗泥山藥糕。”

對方點的竟全是他喜愛的菜肴,紀榛驚異,“你.....”

蔣蘊玉眉梢一挑望向他,他忽而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也許只是巧合。

侍從得令退下,蔣蘊玉將放在地面的一壇杏酒提上來。

紀榛看著酒壇子上端正的“榛”字,記起這壇酒的來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