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第2/3頁)

恰逢府中廚娘與人暗結珠胎,和紀母同日臨盆,產下男嬰又無力撫養棄子離去。

大夫直言母親時日無多,八歲的紀決不忍母親死不瞑目,移花接木,擅自抱了廚娘的孩子到母親塌前。

那麽小、那麽軟的一團。

像神明的恩賜。

上天帶走了他的骨血至親,又為他送來一朵雲。

不久後,母親撒手人寰。

紀決執意留下廚娘的孩子,再加上蔣紀兩家有摻雜了政黨因素的娃娃親在前,因而紀家用大筆封口費打發走兩個知情的老奴和穩婆,給孩子取名紀榛,並上了族譜。

紀決知流雲最易散,只是未料到親手撫養成人的紀榛會這樣快遠他而去。

倫常、道義、禮法、綱紀。

他再天縱英才,也只是肉骨凡胎,他邁不過人間的座座大山,跨不了世俗的漫漫江海。

他無畏千夫所指,卻不敢讓將他看作至親的紀榛獲悉他不知何時滋長的濁心。

一生念,二生思,三生愛,四生懼。

終其百年,紀決都只能是紀榛的兄長。

在得知長街刺殺一事後,他想過除掉沈雁清。

在此之前他先去見了紀榛。

紀榛殷勤地給他捏肩捶腿,“我怕哥哥擔心才不說的,只是一次意外,算不得什麽事。”

為了印證自己毫發無損,紀榛繞著屋子兜了好幾圈,又模樣乖巧地跪到他腿邊。

紀決還未斥責,先順著跪地的紀榛半敞開的衣襟見到了鎖骨處的痕跡。

他雖未娶妻,卻不可能不知這些青紅交疊的痕跡代表著什麽。

紀榛渾不知覺,仰著臉軟聲說:“哥哥別生我的氣了,好不好?”

又束起三個手指發誓,“我保證以後事事都不瞞著你。”

紀決抿唇,沉默地替紀榛攏好衣領。

紀榛笑眼彎彎,將臉貼到他掌心,喃喃道:“當時你若知曉長街之事,定會嫌不吉利,不讓我和沈雁清成親,可我是真喜歡他,哥哥,我現在過得很開心.....”

“紀大人,到紀府了。”

銅燈裏的燭將要燒盡,紀決恍如夢醒。

他時常設想倘若那日在崇德樓殺了沈雁清現今會是何等光景?

可懼生怯,怯生退,愛之深遠者,顧慮太多。

月掛枝頭,注定是個難眠夜。

紀榛側身睡著,怕湧出的淚水弄臟了軟枕,將帕子貼在臉上,沒一會兒整條帕子就都濕漉漉的能擰出水來。

他與沈雁清成婚三載,今夜是對方第一次如此明白地袒露想要和離的想法。

紀榛哭得抽噎了下,又不想被外頭守夜的侍從聽見自己的哭聲,拿手捂住嘴封住了從喉嚨裏偷跑出來的嗚咽。

他腦子昏脹,翻來覆去都是和離兩個字和沈雁清冷漠的神情。

從前聽紀府裏的老仆講,人一旦染上賭癮,賭得越多輸得越多就越不能罷手。

他不以為然,反駁道:“這世間怎麽會有這麽傻的人,明知沒有贏面還要下注,你定是在誆我。”

可是現在,紀榛卻成為了自己口中的傻子。

在與沈雁清的博弈中,他就像一個輸紅了眼的賭徒,投入得太多就越舍不得放手,甚至幻想著有朝一日能反敗為勝,贏得沈雁清的半分情意。

三年不夠,就再三年,沈雁清總該被他打動。

可今夜沈雁清一番話猶如當頭一棒,敲得他頭眩眼花。

他全無籌碼,如何取勝?

紀榛氣惱地將濕透的帕子丟進銅盆裏。

他很想沖到東廂房去質問沈雁清為什麽就是不能試著喜歡他,但又怕自取其辱,再得到一句“你有哪一點值得人喜歡”。

在國子監就讀之時,紀榛今日背一篇百字古文,翌日就能忘得一幹二凈,唯獨沈雁清說的每一個字他都刻骨銘心。

若能把這點勢頭用在讀書上,他也不至於事事被人瞧不起。若他像易執那般飽讀詩書,沈雁清也能和他談古論今,或許就能稍微喜歡他一分。

紀榛一抹臉,晃晃昏沉的腦袋從榻上爬起點燈。

廂房有個用來放置書冊的櫃子,他忽略頂層一大摞的春宮圖,抽出最底下的詩詞,坐在桌前翻閱。

“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紀榛杵著小雞啄米的腦袋嘟囔,“這句好,這句好,我怎麽就寫不出來呢......”

東廂房的門悄然打開,遠處主廂房泛著微光。

沈雁清輕喚守夜的侍從,“少夫人在做什麽?”

“奴才可能聽錯了,少夫人方才好像是在念詩,什麽兩情長長短短的,聽不真切。”

沈雁清無聲,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大半夜好端端的念什麽詩?

“大人,還有吩咐嗎?”

沈雁清轉身進屋,將門栓落實,一頓,又重新撥開。

只是恐半夜偷腥的狸貓尋不著道而已。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