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酒宴兩日後,發生了件駭人聽聞之事。

江南刺史死在了自家府邸,被殺時正在沐浴,從喉管處放的血染紅了整個浴桶,死相亦極為慘烈可怖。

雙眼被剜、舌頭被割,發現他屍首的奴仆直接嚇得昏了過去。等仵作去驗屍,更驚愕地發現他下頭的玩意兒也被剁了。

這已經不是尋常盜賊入室會做出的事情。

紀榛得知此事連午膳都吃不下,猛灌了三大口涼水壓驚。前幾日還活生生的人,轉眼就化作屍骨,著實毛骨悚然。

可沈雁清卻跟個沒事人似的,甚至還有心情練字。

“你說會是仇家尋仇嗎?”紀榛問,“若真是謀財害命,手段不至於這樣殘忍。”

沈雁清在宣紙寫下一個蒼勁有力的“靜”字,落下最後一筆才道:“有人替你殺他,不好嗎?”

宴會上紀榛曾說要兄長殺了江南刺史之言。

“我那是氣頭上的話,他的死與我何幹?”紀榛生怕跟這事扯上關系,有些結巴,“再說了,他罪不至此。”

沈雁清將宣紙放置一旁,眉眼冷凝,“你同情他?”

同情一個曾出言調戲,甚至對自己有所企圖的好色之徒?

紀榛心性純真,紀家這些年的刀光劍影他一概不知,自然也聽不得如此血腥之事。他想了想道:“我只是覺得不必下這樣的狠手,那賊人未免太殘暴。”

沈雁清輕哼一聲,聽不出好歹。

紀榛還在猜測兇手的來路,“殺江南刺史的會是江洋大盜,還是雇來的殺手呢,他殺人的時候不會害怕嗎,又或者背後有人指使.....”

沈雁清狀若隨意地問了句,“若真是有人指使呢?”

“那幕後之人定是暴虐成性,才做出這樣狠戾不仁之事。”

紀榛越說越恐懼,擔心隔墻有耳,自己說的話會被聽了去以至招惹禍端,不由得起身小跑到沈雁清身旁尋求安全感。

他抱住沈雁清的手臂,嘟囔道:“我們還是不說這個了,我有點害怕.....”

沈雁清垂眸看他,“你怕什麽?”

紀榛壓低聲音,“我都怕。”

不管是窮兇惡極的兇徒,還是真有背後指使者,他都畏懼。

沈雁清極為輕微地蹙了蹙眉。

紀榛又依賴地往對方懷裏靠了點,小聲說:“不過有你在,我就不怕了。”

沈雁清神色難辨,末了,淡淡地嗯了聲算是回應。

江南刺史被殺一案交由府衙辦理,可是還沒等找出兇手,先牽扯出了刺史收受賄賂、收刮民脂民膏的醜事。百姓路過刺史府門前都要啐上一口唾沫,紛紛道刺史死有余辜,更有甚者拉幫結派要求府衙不再探查刺史背後死因。

沈雁清雖只是一個七品官,但到底在天子眼下當差,說的話頗有重量。

府衙來問他是否要繼續辦案之時,他沉默兩瞬道:“既是民心所向,便結案吧。”

一句民心所向,讓府衙有了結案的底氣。

無人會為一個已死去的貪官多加奔波,此事不了了之。

離開江南的前一天,沈雁清終於辦完了公事,紀榛纏著對方陪他遊玩。

江南處處好風光,好花好景好時節。紀榛玩心大起,撒歡兒地跑,不小心跑遠了,沈雁清只需要一個眼神,他就會乖乖地又湊到對方身邊。

彩繩也是在這日編織的。

湖邊一對滿頭白發的夫婦擺了個小攤在賣各色絲線,紀榛好奇地探過去瞧。

老婆婆牙都掉光了,說話有些含糊,“少年郎可有意中人,買了老太婆的彩繩可佑你二人甜甜蜜蜜,白頭偕老。”

這些吉利話只不過是博個好彩,但兩個耄耋老人無疑是活招牌,紀榛信了,亦期盼著能與沈雁清百年好合。

他拽著沈雁清不讓走,眼瞳燦亮,“我要這個,你編給我。”

沈雁清不肯陪他胡鬧,“天色將暗,該回驛站了。”

無論紀榛如何央求,沈雁清都不為所動。

老大爺看出二人的關系,口齒不清說:“討了媳婦是用來疼的,你這人,怎如此不知好歹,小心媳婦嫌棄你,跟人跑了去!”

沈雁清面不改色,只問紀榛,“你走不走?”

紀榛鬧起了脾氣,悶悶地抱著腿蹲下來,“不走。”

“那你自己回去。”

紀榛頭也不擡,扒拉著彩線。半晌,見沈雁清真拋下他離開,難過地咬緊了唇。

沈雁清討厭他都來不及,怎會想與他白頭偕老呢,可就算是他一廂情願也好,人總要有些念想。

老夫婦見紀榛傷神,安慰道:“不管他,老太婆教你編繩。”

紀榛勉強打起精神學習,可心思早就飄到了九霄雲外,幾條彩線在他手中繞來繞去打了結。

他怎麽編都不得要領,悠悠嘆氣:“我太笨了,編不好。”

連這麽一點點小事都做不到,還妄想與沈雁清相守一生,簡直是水中抓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