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節流

我說完之後,大殿裏陷入了一種詭異的寂靜。之前無論我說什麽都有人反駁,如今反倒是沒人說話了。

所有人都看著淩崖子,都在等一個回復。

準,還是不準。

看我是一步登天,還是粉身碎骨?

可就在此時,淩崖子也不出聲了。

不知過了多久,我膝蓋都跪得有點疼了,淩崖子總算開了口:“你讓我再想想。”

我點點頭,沖上面叩了個頭:“那我回去等。”

說完也不等旨意,自己站起來走了。

臨出殿門,我聽見淩崖子沒好氣地問:“還有事嗎?沒事都散了。”

不知道哪位顫顫巍巍提:“陛下,登基大典的事……”

“還登什麽基,大什麽典?”淩崖子應該是猛踹了下桌子,一聲尖銳的摩擦聲過後,是淩崖子壓著火氣的聲音,“也發張布告讓天下人知道了就得了,先把眼前這些爛攤子都解決了再說。”

底下一片寂靜,再無人聲。

我徑直回了家,二狗子正坐在院子裏等,見我回來擡起頭來,“玉哥兒,你記錯了,家裏沒有酒了。”

我挨著他坐下來,“沒有就算了,下次再喝也一樣。”

二狗子:“玉哥兒,你餓嗎?”

我搖了搖頭。

於是變成了兩個人坐在院子裏枯等。

一直等到月至中天我才等來想要的消息,淩崖子看來當真被我氣的不輕,聖旨只有兩個字:準奏。

我連夜到戶部尚書龔隆慶家裏取到了那些賬本。龔隆慶已經病入膏肓,那雙眼睛沒法盡數張開,只是用瘦到脫了形的手緊緊抓住我的袖子,喉嚨裏咕噥著,像壓了一口老痰。但我看出了他無聲的聲嘶力竭,他脖子上青筋裸露,死死抓住我像抓住了最後一塊浮木,他在呐喊:“不……能……查……”

我沖人拱手拜別,拿著賬本頭也不回地出了門。

還沒走到大門,便聽見內堂裏傳出了號喪聲。

第二天一早,戶部衙門。

從卯時開始陸續有人前來,我就在戶部大堂上坐著,二狗子和曲河一左一右站在我身後,來一個跪一個,一直到所有人都到齊了,我揮揮手,衙門大門一關,把那些惴惴不安的人都嚇了一跳。

我指了指案桌上兩摞賬本:“我奉旨暫時接替戶部尚書一職,徹查這一年來戶部的賬目。這些賬本從龔尚書家裏拿來的,與戶部庫房裏的賬逐一比對,每一筆銀子從進來到出去,我要知道它完整的軌跡,兩方對不上的所有可疑賬目全部摘出來,徹查到底。”

堂下一片議論紛紛。

我吩咐人把這些賬本全部搬進戶部的庫房裏,“我已經讓後廚備好了一個月的飯菜,還給諸位準備了被褥。以後大家就不用麻煩每天過來點卯了,賬本沒查完之前戶部大門不會開,我陪著諸位,咱們一塊把戶部的賬理出來。”

長安城裏的梆子敲過三聲,整個戶部值房裏燈火通明。天一天比一天冷了,窗戶沒關嚴,一陣夜風破窗而來,登時就把那一點睡意打消散了。

我站起來去關窗,窗戶剛關好,門又開了,二狗子和曲河拿著賬目來找我,二狗子興奮道:“那筆銀子找到了,玉哥兒,你猜是到哪裏去了?”

通過對比兩方的賬目,那些失蹤的銀子始見端倪,明賬上至少有一百萬兩銀子不知所蹤,再對比著暗帳一點點排查,如今半個月過去了,才總算找到一點蛛絲馬跡。

我打斷他:“別賣關子了,直接說。”

曲河在二狗子肩上拍了拍,接著道:“那些失蹤的銀子分了十幾筆,數額都不大,名目也是五花八門,什麽采買湖筆,什麽采購宮廷用的絲絹,還有修建行宮用的嶺南來的木材……這些銀子最後分作兩筆匯了出去,一筆是年初的時候,撥了五十萬兩用在巴州修繕水利,可事後我查了,巴州一帶春天大旱,夏天大澇,河壩上根本就沒有動過工。”

“巴州……”我默念了一遍,“巴州那種小地方,就算真要大修也用不了五十萬兩。”

“你再聽完我們說的另一筆就明白了,”二狗子笑著道,“另一筆是今年六月中才出去的,也是五十萬兩,這筆連用途都沒寫,只是寫明了,調往青州。”

“青州……巴州……”這兩個地方單看都沒問題,可放到一起就有問題了,我皺眉道:“這分別是獻王和安王的封地。”

“沒錯,”二狗子給自己倒了一杯涼茶喝了,“兩筆銀子,數量均等,分別流向兩個皇子的封地,這要是沒有關聯,打死我也不信。”

“可是還有個問題,”曲河道,“你們想沒想過,六月中的時候,獻王李鈺,早就因為驪山謀逆的事被賜死了啊。”

房間裏一時間靜了下來,我那扇窗戶關不嚴,又吱呀呀開了,夜風倒灌,二狗子攏了攏衣領:“玉哥兒……我怎麽突然覺得後脖頸有點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