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牽連

再醒的時候我是被餓醒的。

好像是新鮮出爐的芝麻燒餅,金黃的燒餅上撒上一層烤得焦香的白芝麻,咬一口,外焦裏嫩,薄脆香酥。我心裏頭還在納悶,護城河的水怎麽是這個味的,接著就被地動山搖之勢給搖醒了。

首先入眼的是小鶯兒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然後是胸口莫名其妙出現的水漬。

小鶯兒問我:“玉哥兒,咱們怎麽在這兒啊?”

我四下打量了一下,日頭剛升起來,晨光熹微,我左邊是個脂粉鋪子,右邊是個茶葉店,對面就是夢裏情餅——芝麻燒餅攤子,攤子貌似剛支起來沒多久,新鮮出爐燒餅剛擺上貨攤,呼呼冒著熱氣。

我咽了下口水。

接著就見小鶯兒毫不客氣地拉起我身前那塊布料也擦了擦嘴……

於是我倆一人捧著一個燒餅慢慢往回走。

小鶯兒還在追問我昨晚到底發生了什麽,我想了想,問她:“你還記得什麽?”

小鶯兒想了想,道:“說要去西市吃浮元子。”

我點點頭,“對,我們之後就來西市吃了浮元子,猜了燈謎,然後坐在這裏看煙花,看著看著就睡過去了。”

小鶯兒一臉不相信:“咱們吃浮元子了?還猜燈謎了?我怎麽一點印象都沒有?我的兔子燈呢?”

我:“燈謎沒猜對,賠給人家了。”

小鶯兒:“……”

若不是頭上的鈍痛還提醒著我昨晚發生的事,我倒是希望這就是現實。昨天的人、我聽到的事都是噩夢,好像這樣這世上就少了一個操弄權術的帝王、狠心殺子的父親、逼死發妻的丈夫。

說來可笑,即便是陳楚山親口所說,即便有陳皇後的懿旨為證,即便除了那個人沒人能指使韓棠汙蔑自己的老師謀逆……我還是沒法把那麽惡毒的形象安插在那個從小對我視如己出的人身上。

這個時候只要有個人告訴我這一切都是假的,只怕我立時就信了。

老相爺……對,我得找老相爺求證。

領著小鶯兒急匆匆趕回家,剛進院門我就察覺出了家裏的異常。

往日平靜的院子裏進進出出都是人,這些人身上大都挎著個大木頭箱子,站在院子裏或亭廊下,三兩一組,悄聲說著什麽,但大都眉頭緊蹙,還有幾個嘆著氣搖了搖頭。

我心裏一涼,松開小鶯兒就往房裏沖。

剛到門口就跟裏頭的人撞了個滿懷,我拉了那人一把,還沒等看清人,又要往裏走,卻被那人一把拉住了。

我皺了皺眉,一愣:“景……二哥?”

景策點了點頭,拉著我來到外面,把一張方子遞給了門口候著的藥童:“李太醫說按照這個方子拿藥煎藥。”

那小藥童接過方子躬了躬身,跑開了。

“二哥,你怎麽在這?”我探頭往房裏看,“老相爺怎麽了?”

景策臉上竟然帶著幾分薄怒,反問我:“你昨天晚上去哪兒了?”

我一時語塞,竟不知該如何作答。

好在景策也沒有繼續追問,只是嘆了口氣:“老相爺昨晚突然病重,阿福叔找不到你人,就找到了我府上。又加上昨天晚上是上元節,太醫院裏值守的太醫就兩個,還是剛進來的兩個新人,再去找人費了些功夫……差點沒救過來。”

我胸口猛地一滯,像一把薄刃尖刀直直楔了進去,冰冷漫過全身,恐懼後知後覺才跟了上來。雖然我一直知道老相爺對這個塵世所留的眷戀不多了,更多的是病痛和相思之累,可這一瞬間我才知道我有多舍不得他離去,甚至想的是不顧老相爺本人的意願也要把人留住。

再開口時嗓音都有些顫了:“那……現在怎麽樣了?”

景策看了看房裏,道:“人還沒醒,現在還不好說。”

我起身便往房裏走。

“阿福叔在裏頭,你……”景策又拉了我一把,照理說這一把只是象征性一拉,並沒用多大力氣,可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竟然眼前一黑,順著那力道就倒了下去。

“玉哥兒!”景策上前一把把我撐住了。

我慢慢緩過來,等那陣子黑過去了,眼前又有了色彩,看著景策擔憂的神色擺了擺手,“我沒事,就是走得急了。”

“你管這叫沒事……”景策目光盯著我後背,臉色一時間難看得厲害,“你昨晚到底發生了什麽?”

我也往後瞅了瞅,並沒看出什麽異常來,又要走,卻被景策喝住。他扒下我的外袍,又撩起頭發,看了足有幾個彈指才松了手,吸了口氣:“你知道你背後什麽光景?”

我這才想起來頭上的傷還沒處理,應該是被景策看出來了,擺擺手道:“我沒事,昨晚不小心碰了一下。”

景策道:“你脖子連著後背,全是血。”

我:“……”

陳楚山手真黑。

好在這一院子太醫是現成的,我被景策按下來先處理傷口,剃了好大一片頭發。小鶯兒哭完裏頭又來哭外頭,哼哼唧唧地問我:“玉哥兒,你這是被煙花炸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