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莫欺少年窮

七月中,撿著夏天最後那點尾巴又狠狠熱了幾天,暑氣蒸人,整座鎮子都籠在一團氤氳的熱氣當中,讓人透不過氣來。

早上照例準備了祭品,一直等到傍晚也沒涼快下來,眼看著天都要黑了,我只好帶上東西上了山。又是燒紙又是祭拜忙活了半天,惹出一身燥汗來,又被卷起的煙灰落了滿頭滿身,等回了家,第一件事就是去提著桶去後院沖了個涼。再從後院出來,身上的燥熱沒了,日頭也已經下去了,大片墨色從天邊壓過來,把最後那點殘紅壓到了只剩一條細線。月亮和星星陸續出來,晚風習習,頓覺好受不少。

冰涼的井水裏鎮著西瓜,飯後我們一人拿把蒲扇坐在院子裏吃瓜。這個西瓜還是從王四那裏買的,又大又甜,水分很足,一口下去冰冰涼涼,既解了暑熱,又去了內火。說到西瓜,就不得不提小鶯兒與西瓜那二三事了。去年小鶯兒特地留下的一把西瓜籽,開春三月的時候讓我給她種下,收成不算好,只活了一棵獨苗苗,這棵獨苗苗上只結了一個瓜扭扭,奈何那日大狗子晨起憋的緊了,一泡童子尿把瓜扭扭給澆死了。為了這個事小鶯兒好幾天都沒理大狗子,大狗子自知理虧,拿自己采的一小把地黃換了點錢,特地買了這個西瓜賠給小鶯兒的。

其實這個事已經過去挺久了,小鶯兒已經忘得差不多了,這不提還好,一提小鶯兒又傷心起來,“我的西瓜要是長大了肯定比這個好吃,你說你明明就差兩步路,再憋一會兒又能怎麽樣,幹嘛非得對著我的西瓜滋尿。”

大狗子抱著瓜皮不服氣,“你那棵小苗苗蠟黃蠟黃的,一看就是有病,我是看它可憐才給它施舍點肥料,誰知道它這麽不抗造啊。”

“明明就是你把它的根尿斷了它才死的!”

“胡扯,我壓根就沒對著根尿!”

“那就是你的尿太騷了把它暈死了。”

“人家王四天天用糞水澆瓜也沒見瓜熏死。”

“玉哥兒你評評理!”

“玉哥兒你倒是說說那瓜苗為什麽死了?”

我有點無奈地從瓜皮上擡起頭來,嘆了口氣,“吃瓜就好好吃瓜,說什麽糞水。”

小鶯兒眼眶裏兩顆金豆子直打轉,“我的西瓜原本能長得又大又甜的……”

小鶯兒一哭,全家都沒轍,大狗子只好妥協,“行行行,我錯了,那你說怎麽辦吧。”

小鶯兒用手背把淚珠一抹:“明天我還想吃西瓜。”

大狗子:“……”

等吃完了瓜,我讓大狗子把瓜皮收起來,一會削一削撒上把鹽,腌出來的瓜皮鹹菜清脆爽口,明早就能吃了。

大狗子抱起瓜皮剛要走,步子卻突然定住了,一會兒一只顫巍巍的小手拉了拉我的袖子,“玉,玉哥兒……你看看門口那……是不是站了個人……”

我沿著大狗子所指的看過去,只見院門口果然立著個黑影,一半身子隱在院墻後頭,另一半身子趴在門口,像是在往院子裏窺探。我叫了他幾聲,那個黑影依舊無動於衷,夜風撫過,我突然有種遍體生寒的感覺。

畢竟是中元節,兩個孩子瑟瑟地往我身後縮緊了。我故作鎮定站起來,將兩個孩子護在身後,“你們在這兒等著,我去看看。”

“玉哥兒,我害怕……”小鶯兒話裏已經帶上了點哭音。

“大狗子護著小鶯兒,”我抄起剛剛切西瓜的菜刀遞給大狗子,又把阿恒留給我的匕首拿出來,這才小心翼翼上前。

七月十五,正值鬼門大開之時,月光明亮,照的一切都無處遁形。越往前我越能看清,靠在那裏的確實是個人形,臉色慘白,唇色卻艷麗,嘴角向上高翹著,笑及其誇張,不像是人能做出的動作。

直到走到那東西面前,我總算看清了。

是個紙人。

我松了口氣,沖兩個孩子招招手,“過來吧。”

靠在院門上的是一個紙紮的小人,帶著一頂漆黑小帽,白紙糊的臉上塗了兩大坨胭脂,除此之外還畫了一張血盆大口,笑得詭異又滲人。

小鶯兒還是怯生生的,“這……這兒怎麽會有紙人?”

大狗子膽子此她大一些,“有人放的唄,難不成還能是自己跑來的?”

我把這紙人來回看了幾遍,做工倒是挺精巧的,就是臉上這張嘴委實嚇人了些,看出處應該就是香火鋪裏紮的善男信女。

“現在怎麽辦?”大狗子問我。

我想了想,留著這麽個東西在自家門口確實也不是辦法,用袖子墊著抱起來,整個扔進了柴房裏。

兩個小家夥死活不肯各自回房睡了,經過這一出我也有點心悸,神鬼作祟抵不過人心險惡,只好讓他倆抱著被子跟我湊活了一晚。

本來就燥熱,三個人擠在一起更是難受,小鶯兒受了驚嚇,直到後半夜才睡著,我也陪到了後半夜,琢磨了半宿,心裏大致有了個想法,直到破曉前夕才眯上眼小睡了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