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臘月二十七

當天晚上淩崖子做的豬血腸大受歡迎,確實如他所說,這麽做出來的血不腥,口感脆滑,連阿恒都板著臉吃了好幾塊。我下午的時候閑來無事也去觀摩了陣子,這東西不難做,豬血不值錢,豬腸也都是一些沒人要的下水,等日後柳二叔再殺豬的時候倒可以嘗試著自己做一做。

“當年貧道遊歷至長白山一帶,當時也是正趕上年節,天寒地凍,滴水成冰。村子裏的人合力殺了一頭豬,豬心、豬肝、豬肉還有這樣的血腸煮了滿滿一大鍋,當地人管這樣的亂燉叫殺豬菜。貧道有幸分得了一碗,吃完全身直冒汗,那滋味念叨至今。”

大狗子一臉羨慕,“我也想吃殺豬菜。”

阿恒擡頭看了淩崖子一眼,“你一個道士憑什麽能開葷?”

淩崖子眯眼一笑:“不能開葷的那是和尚。”

阿恒不屑道:“我看你就是個招搖撞騙的假道士。”

淩崖子搖頭笑道:“其實道士也分兩類,一是全真教道士,他們戒律嚴格,主張行並重、清凈恬淡、無私寡欲,戒殺生,戒葷酒,戒淫邪,總之你能想到的他們都戒。還有一類是正一教的道士,可以食葷腥,可以不蓄發,還可以有家眷。”

我懂了:“所以你是正一教的?”

淩崖子搖頭:“我是全真教。”

“……那你怎麽……”

淩崖子笑得一臉坦然:“所以才被我師兄趕出來了嘛。”

……行吧。

阿恒:“你到底什麽時候走?”

“不急,”淩崖子心安理得地把飯吃完了抹了抹嘴,看著我道:“對了,明日能不能借我身衣裳。”

阿恒臉色一沉,“你想幹嘛?”

淩崖子擡了擡自己鋥光瓦亮的袖口,“畢竟是年節嘛,貧道也想把這身道袍洗一洗。”

“可以。”我點頭應允。

阿恒冷哼了一聲:“之前也沒見你這麽愛幹凈。”

淩崖子撩起下擺給我們展示了一大塊汙漬,“今天早晨沾上豬糞了。”

我跟阿恒還有幾個孩子默默都放下了筷子。

隔天淩崖子穿著我一身破襖在後院裏洗道袍,頭水直接就是漿糊,足足換了三盆水才勉強能看清水色。

我去後院喂鴨子的時候正看見幾個孩子圍在淩崖子身旁問東問西。

淩崖子此人雖然也老大不小了,但有個好處,就是待人真誠,他從沒拿我和阿恒當小孩看,也沒拿小鶯兒他們當小孩看,這會兒就像與至交好友談心一樣,有問必答,沒有半分敷衍。

這估計也是幾個孩子願意跟著他的原因。

而阿恒就像一個受了冷落的小媳婦一般在一旁夯吃夯吃地劈柴,一言不發,但怨氣逼人。

我把早上剩的白菜葉子剁碎了倒進食槽裏,幾只鴨子立馬圍上來搶吃的,我在一旁的稻草堆裏轉了一圈,找了兩個鴨蛋。

自打入冬以來有兩只鴨子就不怎麽下蛋了,冬天本來能吃的東西就少,還有兩只光吃不下蛋的,我那幾片白菜葉子就顯得有些拮據了。正想著要不要趁著年節殺幾只燉了,身後的淩崖子突然開口了:“要殺鴨子啊?說起鴨子我倒是知道幾種做法,你要不要試試?”

我回頭看過去,“你怎麽知道我要殺鴨子?”

“明明有五只鴨,你手裏卻只有兩個蛋,眉頭緊皺,面色凝重,你現在就差拿筆在臉上寫上兩行字了,‘給我把刀,我要把這兩只不爭氣的東西給宰了’。”

我給他說笑了,“我哪有。”

“清蒸鴨、紅燒鴨、姜爆鴨、幹鍋鴨、燒鴨、鹵鴨想吃哪個?”

“燒鴨!”

說幹則幹,我招呼阿恒,“阿恒,宰鴨子!”

阿恒無動於衷地劈著手裏的木柴,眼神都沒給我一個。

我知道阿恒一直對淩崖子有氣,要讓他來給淩崖子打下手確實也是為難他了。但再怎麽著也不能跟吃的慪氣,見阿恒不肯幫忙,便只好擼起袖子來自己幹了。

我右手拎著菜刀,剛進鴨棚那夥鴨子立即四處奔逃,那幾只老鴨尤其精明,專挑各種犄角旮旯躲,還把幾只幼鴨推在前頭自己往後頭躲。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鴨子沒捉到一只還吃了一嘴鴨毛,扶著腰歇了一會兒,正打算一鼓作氣沖上去拼個你死我活,握刀的那只手卻突然被從身後拉住了。

“嗯?”我回頭。

阿恒把我手裏的刀接過去,“讓開吧,我來。”

我愣了愣,沖人一笑,“那就有勞阿恒大俠了。”

阿恒負責殺鴨,大狗子和二狗子燒水禿毛,我則跟著淩崖子學著如何做燒鴨。

只見淩崖子把鴨子拿過來之後先是開膛破肚,五臟都掏空之後內內外外都拿鹽巴抹了一遍。等腌制入味後再用蜂蜜、白醋來回抹了三遍。

淩崖子問:“家裏有酒嗎?”

“有。”我找出一小壇子杏酒,“只有這種的,能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