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雲影開天光

第一天一早我起床的時候,身側是空的。

幾個孩子精力旺盛,每天都起得早,我跟阿恒還能再睡一會兒,到了時辰再一起起。這幾天都是同睡同起,一睜眼就是阿恒那張臉,如今對著空蕩蕩的身側適應了好一會兒才爬起來。

遛將軍去了?我一邊疑慮一邊穿衣下床,剛出了房門就看見將軍好端端在院子裏趴著,伸著舌頭眯著眼由大狗子和小鶯兒圍著梳毛。

“玉哥兒你醒了?”大狗子擡頭看了看我,拿著把大齒梳子邊梳邊道:“將軍最近怎麽老掉毛啊?是不是咱們家的夥食不好,將軍病了?”

“他吃的都快比我好了,還想怎麽樣?”我掬水洗了把臉,直起腰來輕嘆了口氣,這年頭人不如狗也是常態,跟只畜生計較實屬沒必要,接著道:“沒事的,天熱了掉毛也正常,等冬天就又自己長回去了。”

小鶯兒拿著一小撮狗毛過來問我,“玉哥兒,你快看看,將軍的毛能做筆嗎?”

我不禁笑了,小丫頭這兩天看我做筆看上了癮,做夢都想有一支屬於自己的筆,雞毛鴨毛都要拿過來問一遍。奈何將軍梳下來的這些都是絨毛,又細又軟,連根筆挺的都挑不出來,根本不是做筆的材料,只能搖了搖頭。

看著小丫頭耷拉下去的腦袋我又有些於心不忍,只道什麽時候再捉到兔子一定先給她做一支。

小鶯兒轉過頭去撓撓將軍的下巴,被將軍撲過去舔了一身的口水。小丫頭也不介意,一邊跟將軍打鬧一邊道:“一會兒給你喂點好吃的,吃飽了咱們捉兔子去。”

我往周圍掃了一圈也沒看見阿恒的身影,問道:“看見你們阿恒哥哥了嗎?”

“阿恒哥哥回家了,”二狗子的聲音從背後響起,端著兩只碗過來放在院子中間的桌子上。

自打天暖和了我們就不在屋裏吃飯了,院子裏架張小桌,寬敞又明亮,伴著朝暉和晚霞還能下飯。

“回家了?”

“一大早就走了,他說他要回家一趟,還讓我們不用等他吃飯了。”大狗子把碗放下又去廚房端另外兩只碗。

是出什麽事了嗎?我跟著二狗子去把碗接下來,隨口問道:“他還說什麽了?說什麽時候回來了嗎?”

“沒了。”二狗子搖搖頭,跟在我身後笑道:“玉哥兒,你現在怎麽突然這麽關心阿恒哥哥了?”

我愣了愣,一邊分發筷子一邊道,“誰關心他了,我關心的是將軍這個月的夥食費還沒給呢。”

“我才不信呢。”二狗子笑道。

小鶯兒挨著我坐下來,剛要伸手去抓筷子,被我一筷子敲在手背上,“剛摸了狗,去洗手。”

“將軍又不臟,”小鶯兒嘟嘟嘴,還是認命地拉著大狗子洗手去了。

早飯吃完了時辰尚早,晨霧也就剛剛退下去,不遠處的牛角山始露出蹤跡來。

未退的山嵐縈繞在山腳下、溝壑間,下青上黛,初升的朝陽從山後緩緩升起,映在鄉野間一片金燦燦的朝暉。

經過昨天的初次嘗試,知道紙和筆都能用,早年那點傍身的本事也沒都還回去,我心裏著實挺高興的,吃完了飯便又坐在了桌前,準備把昨天沒寫完的半部《中庸》寫出來。

結果還沒等拿起筆來,有什麽東西從天而降,正落在我面前的毛頭紙上。

是一泡鳥屎……

我舉頭望過去,一縷天光傾瀉下來,在我臉上投了個光斑。我一直知道房頂上有個窟窿,但沒想到這個洞竟然越來越大,大到如今竟然能漏下鳥屎來……

我方才要是再往前多趴一寸……這泡屎如今就該在我後腦勺上。

字是寫不下去了,頭頂上懸著個窟窿,我總覺得會從上面往下掉各種稀奇物件兒,每隔幾個彈指就得擡頭看看。

最後索性把筆放下,先著手處理頭頂上這個窟窿。

這個窟窿還是去年冬天被雪壓出來的,一開始只是下雨天會漏水,天一晴了也就忘了,一直耽誤了小半年,如今雨季快到了,確實也該修一修了。

我和大狗子找了些曬幹的茅草紮了個草席子,又找來些稻米殼和了一盆稀泥,準備妥當之後讓二狗子去隔壁劉二嬸家借了梯子。

這座土地廟據說是當年村子裏某戶大戶人家斥資修建的,本來是要建個祠堂穩固自家香火,卻因為祖輩上並非柳鋪人被村民們集體反對。後來大戶人家一想,反正是用來祈福避禍的,修什麽不是修,於是就修了這座土地廟。這戶人家財大氣粗,修建這座廟用的都是普通人家用不起的青瓦,再往上數四五十年,這座土地廟也算是十裏八鄉數得上名的地方,一年到頭香火不斷,逢年過節更是煙火繚繞直沖雲天。只可惜淪落至今年久失修,早就失了香火,這才由得我們住進來。

我借著梯子爬上房頂,只見滿目的殘垣斷瓦,有些瓦片早已經化成了齏粉,再在上頭再長出一叢叢茅草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