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枕函敲破漏聲殘(十七)(第2/3頁)

沈如晚似笑非笑。

順手的事,怎麽叫故意報復呢?

“你做什麽叫我報復了?”她反問,“若你什麽都沒做,這當然便不叫報復。”

曲不詢嘆了口氣。

她對熟人也不太講理,惹她不高興就不對。

破廟之上,一道璀璨光柱破開屋頂大洞,直沖雲霄,映照天雲,光耀八方。

千頃鄔仙湖周邊的大小城鎮村落都能遙遙望見這不凡意象,夜雖深沉,卻有無數人家從夢中驚醒,點亮杳杳燈火,或驚慌或迷茫地望向這一座光柱,千裏一同。

磅礴的靈氣從光柱中傾瀉而出,如雲海濤浪,甚至在這迷離夜色裏蒸騰起漫漫的靈氣雲嵐,轉眼便向東儀島奔流而下。

沈如晚微微一擡手,一枝細細的瓊枝宛然從她袖中伸了出來,無花無葉,瑩瑩剔透,仿佛翡翠雕成一節柳鞭,光影流轉,似有水露在其中緩緩流淌而過,赫然是前些日子曲不詢在沈氏花坊院中見到的那一縷。

看似無害脆弱的瓊枝如遊蛇般爬出袖口,翻舞著飛向龍王廟,轉眼便肆意生長,化作萬千碧玉枝,將那光柱和四散的靈氣網羅,半點也不露。

遙遙望去,便仿佛是一張碧玉織成的巨網,將那擎天之柱纏繞其中,牢牢鎖住。

千頃遠近,大小城郭村落,無數人家以為神跡,遙遙懸望拜服。

“糟糕。”曲不詢忽然說。

沈如晚回頭看他。

“從今天起,這鄔仙湖附近又要多一個神女縛龍的傳說了。”他語氣悠悠,擡眸看她,笑意斐然。

沈如晚順著他的話一想,不由也微微翹起唇角,忍俊不禁。

曲不詢伸手從懷裏一掏,那把捕過鰱魚也撈過蓮藕的匕首在夜色裏隱約泛著燦金色的流光,被他隨手向外一擲,朝著那擎天的光柱飛去,轉眼化作一柄厚重平實的巨劍,升於天際,平平一揮間,劍光映照萬裏。

那擎天的光柱訇然崩解,化作萬千星光,飛躍千裏萬裏。

光柱崩解後,原本亮如白晝的東儀島,頃刻之間又重歸於黯淡無邊的夜色之中,靜謐無聲,恍然一如最尋常的夜晚。

只有遠處小小的村落裏錯落亮起的燈火和不安的嘈雜聲,昭示這一夜不足為外人道的驚心動魄。

“你說東儀島上這些島民不會記恨我倆吧?”曲不詢和她一起靜靜地望著那悄無聲息的殘破廟宇,忽而開口,還是不著調,“修了大半年的廟,還沒慶祝一下,就破的不能看了。”

沈如晚收回目光。

她轉身,“不會。”

曲不詢挑眉,“這麽自信?世人多是升米恩鬥米仇,貪得無厭多,知足常樂少。”

沈如晚瞥他一眼,淺淺一笑,“不會的。”

“因為我脾氣不好。”她說。

脾氣不好,偏偏實力又很強,沒有人會怨她,只會謝她。

便是島民們有怨氣,也不會沖著她來,而是朝著實力不濟的鴉道長和章員外去。

曲不詢啞然。

她竟然自己也知道自己脾氣不好。

“那我可就虧大了。”他慢悠悠地站起身,“我就是吃虧在脾氣太好了。”

沈如晚受不了地偏開目光。

清光一閃,落入她袖口,那碧玉般的瓊枝輕輕搭在她腕間,仿佛一個玲瓏如意的玉鐲,半點也看不出先前網羅萬象的模樣。

“這是你的本命靈植?”曲不詢目光落在那瓊枝上。

有些學木行道法的修士會與珍稀靈植簽下靈契,以自身靈力和精血溫養靈植,修士與靈植便如雙生一體、心意相通,與劍修的本命劍有異曲同工之妙,區別只在於劍修必有本命劍,而修木行道法的法修卻不一定非要本命靈植。

沈如晚搖搖頭。

木行道法內部也有不同派別門徑,她這一脈從不契約靈植,只是靠自身對靈植的了解和法術來與靈植打交道。認真說起來,她屬於重自身修行而非外物的那一派修士。

其實道法萬千,並無優劣之分,只有修士偏好與抉擇。

“我能看看嗎?”曲不詢有些好奇。

既然不是本命靈植,便沒那麽忌諱了。

沈如晚既不拒絕,也沒說同意。

“這要看它願不願意。”她把手伸過去,停在他面前。

曲不詢看她一眼。

什麽叫看它願不願意,這是沈如晚養的靈植,給不給他看還不是她說了算?

他頓了一下,慢慢伸手,很輕微地撫了一下那碧玉瓊枝,卻不想指尖剛剛觸及,那服帖纏繞在沈如晚手上的枝蔓便忽然騰起,仿佛一條短鞭,毫不留情地朝他手上用力一抽,發出“啪”的一聲響。

曲不詢本是可以躲開的,但他手剛動,便又頓住,停在那裏任由那瓊枝給了他一下。

擡手,手背上一條深深紅痕。

他端詳著那道紅痕,“嘶”了一聲,“你下手還挺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