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樂章II

晚上,裴曲教完學生回到家裏,肚子餓得咕咕叫,打開門發現客廳燈是關著的。他開了燈,正想向姐姐要吃的,卻被躺在沙發上的男人嚇了一跳:“哇……”

夏承司睡得太沉,眼皮被明亮的光刺激,竟連眉頭都沒皺一下。反倒是裴詩先踮著腳悄悄跑出來,迅速把燈關上,調亮了客廳的台燈。她在裴曲的臉上捏了一下,指了指夏承司,瞪著他對自己做了一個切脖子的動作。裴曲看了她一眼,又看了一眼夏承司,神秘莫測地在裴詩耳邊說:“姐,你背著森川少爺和夏先生亂來!夏先生也是帥哥哦,我不會告訴森川少爺的……啊,別打我,我開玩笑的。”

裴詩轉頭看了看夏承司,把他身上的被子蓋得更嚴實了一些。他的臉本來就很瘦,現在看上去更是比以前小了一圈。台燈很柔和,在他又黑又長的睫毛上描繪出一層不真實的光圈。這個男人平時看上去總是有幾分淩厲的氣息,但睡著了以後,眉毛輕微舒展開的樣子竟像一個不諳世事的孩子。連她自己都沒有意識到,自己在觀察他的時候,嘴角有一抹甜滋滋的笑意。她拍拍裴曲的胳膊,把他帶到餐廳裏去了。給他弄好晚餐,她又坐回角落去寫曲子。裴曲嘴裏含著東西,含糊不清地說道:“姐,你在寫什麽呀?”

“協奏曲。”她這麽回答著,鋼筆的墨水在五線譜上如行雲流水一般留下跳躍的音符。寫完一句,她就輕快地把整一句哼唱出來,順帶用幾個連音符號把幾組音符連起來。這樣唱出來,感覺就像是戀人的之間纏綿柔長的呼吸一樣,總是會在最動人的時候換氣。

“這裏是漸弱,要用下弓。”她喃喃道,在一個音符上面畫了一個小門。

“你是在寫小提琴的協奏曲?”裴曲好奇地擡起頭,“我以為你寫的是鋼琴協奏曲。”

“給你寫的那首?那個已經寫完了,在這裏。”裴詩頭也沒擡,把身邊一疊五線譜遞給裴曲。

裴曲不敢置信地翻了翻那一疊曲譜:“姐啊,你是受什麽刺激了,怎麽從倫敦回來以後創作力就變得這麽旺盛?”

“噓。”她往前翻了翻,認真地哼唱著前面幾段,對裴曲揮揮手說,“小曲,你去我房間裏,把床頭櫃裏的五線譜草稿拿過來一下。”

裴曲乖乖聽話地拿東西去了。回餐廳的時候,他聽見裏面傳來裴詩哼唱著甜蜜又淩亂的旋律,到每一句的句中和末尾,總是會插上一段顫音——這旋律太棒了,她隨便哼哼都令他覺得身心愉快,更不要說用小提琴演奏出來是什麽效果。他趕緊走進去,把那疊紙遞給裴詩:“這首真好聽。”

裴詩在草稿裏翻了翻,抽出一張有些皺褶的草稿:“這個,剛才哼的旋律就是這個。”

裴曲探過腦袋去看,發現果然是她哼的那一段,他也跟著輕唱下來,說:“我覺得這一小段是這個樂章目前最好聽的部分。你打算把它放到協奏曲裏嗎?”

“嗯。這是上一次我去英國時寫的。”裴詩低下頭,微笑著把這一段抄在新的曲譜上,“是在羅蒙湖和火車上找到的靈感。”

當然,她沒有交代,到底是什麽人給了她這個靈感。當時寫下這個片段,她只覺得太輕柔,一點也不符合自己一貫激烈的風格,所以就把它扔到一邊去。可是現在再看,她發現這首曲子不僅很好聽,而且,還很有紀念意義——原來,從那時候開始,她已經對夏承司動心了。

而這一天,雖然他們只有最後獨處的時間,她卻依然選擇在無人的角落裏寫這首“夏夢”小提琴協奏曲的第二樂章。因為她知道,這種感覺以後應該不會再有了 。

裴曲不懂作曲,只是帶著一臉的呆滯和敬佩對裴詩豎起大拇指:“姐,厲害!不過……夏先生今天為什麽會在這裏呀?”

“他剛回國,只是路過,過來看看我。”

其實,再過幾天,這個人確實會只從自己的生命中路過。

可卻從來不後悔,自己這樣無可救藥地喜歡上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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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老的竹林中,初秋的風光戲弄著葉片上的露水,一如就像是漂泊的跳珠。聽說裴詩上門拜訪,森川光親自出門迎接,對她微微一笑:“小詩,我正好在等你的電話,沒想到你居然主動來找我了……那讓我猜猜,你已經考慮好了。”

裴詩穿著一襲黑衣,眼神卻清澈明了猶如仲夏的湖水:“對。”

“那你的答案是?”

“只要你把盛夏集團還給夏氏,我就和你在一起。”

她說得如此明確,反倒令他有些吃驚。但是再深入思考她話裏的意義,他的心卻隱隱作痛起來。他自嘲地笑了一下:“是麽,你就這麽喜歡夏承司。”

“對,一來是因為我喜歡他。二來是因為盛夏交給Mori以後,員工受到的沖擊非常大。反正失去了夏承司,我也不會再有喜歡的人,那跟什麽人在一起,也沒有什麽區別。反而是跟你在一起可以換回那麽多人的幸福生活,那我也算是做了不少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