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敗犬哨兵(第2/3頁)

但他知道楚倦是天生的浪子,他好像永遠在追逐著不一樣的盡頭,永遠不會回頭,珍惜現下的時光,他總這樣告訴自己。

可是這一次好像有什麽不一樣,握住楚倦的手的那一刻他感覺到一道冰冷的視線冷冷的打在他身上,那是一種如芒在背的危險感,像是野獸張開了獠牙。

比剛剛在草原上與獸人和群狼爭鬥更為恐怖。

他下意識的擡起頭去,直面迎上那道冰冷的目光,那是一個很難形容的青年,白衣白發站在深藍的聖湖旁,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高潔傲岸,讓他莫名想到傳說裏的神之子。

楚倦仿佛察覺到什麽,同樣擡頭去看。

那個冰封一樣的向導在楚倦回頭的那一瞬間慢慢彎起嘴角,像是冰雪一瞬融化,在陽光下突然綻放出一個溫柔以及的笑靨,楚倦的脊背猛地繃緊。

在某一刻他甚至覺得天地都開始安靜下來。

薄長燼拄著拐杖,一步一步向他走去,他走的很慢,步履蹣跚還有些不穩,眼中卻有某種虔誠的漆黑明亮,仿佛一個真正的虔誠朝聖者。

只不過他朝聖的並不是聖湖,而是楚倦。

盛夏的草原並不常有雷雨天氣,這一刻卻仿佛心隨意動,天際猛地劈下一道長達千丈的閃電,厚重的烏雲壓頂而下,草原上的旱獺嚇得緊急躲進地洞,人們本該去收拾東西,卻在這一刻不能避免的屏住呼吸。

沒有任何人敢動,浩浩雷雲在穹頂凝聚,年輕的向導走向自己的哨兵,最終在他面前站定。

他比楚倦稍矮一些,需要略略擡起頭去看他,那是一個仰望的姿態。

他的眼睛明明該是瞎的,眼眶裏也不該有眼珠,那是楚倦親手挖去的眼睛,如今在燦爛的陽光下反襯出詭異藍芒,如昂貴的歐珀,讓人心生寒意的森然。

他的手摸索著觸及了楚倦的臉頰,手指冷的像一塊冰,從嘴角慢慢蔓延至眼角。

片刻後他驀地笑出來,那聲音帶著嘆息和森冷:“我剛剛,看見你笑了。”

那是他第一次在這麽多年以後看見楚倦笑出來,和另一個向導在一起,在陽光下肆意瀟灑,而和他在一起的那些日子,楚倦憤怒陰冷,從來、從來沒有對他笑過。

“我還以為你是不會笑的了。”

憤恨嫉妒在刹那間湧上心頭,又有一股出離的憤怒,薄長燼的心擂鼓般跳動,眼裏卻漸漸陰沉下來,他聲音哀傷又有刺骨的憤怒:“你是我的啊,是我一個人的,其他人怎麽配碰你了?”

在一旁的向導萊雅臉色已然很不好,向導一向都是戰鬥力不高的代名詞,他自己戰鬥力薄弱,只能作為輔助哨兵的存在。

這是第一次看見如此強勢的向導,他的精神力幾乎席卷了整個聖湖,壓抑著所有人都不敢動彈。

楚倦沒有避開他的手,用一種極其嘲諷而嫌惡的語氣開口:“你還沒有死?”

薄長燼冷靜的面容有刹那崩裂,像是面具被轟然敲碎,面容抽搐了一下,連心臟也跟著痙攣:“是啊,我還沒有死,您很失望嗎?”

他費盡千辛萬苦從地獄裏爬出來,親手推他下去的心上人在遺憾他還沒有死去,薄長燼很想笑一下,掩蓋自己的狼狽,事實上他也確實笑了出來。

他微微偏過頭,臉上依然凝固著笑容,近乎兇狠:“我被您挖了眼睛,扔在天伽山脈,逐明半死撕咬拖死了琥珀獸,它傷的很那麽重,連路都沒辦法走,琥珀獸咬斷了它半個腦袋,您知道嗎?它拖著半個腦袋還想活下來是為什麽嗎?”

精神體和主人本為一體,他們本來就是同一個人。

精神體只會跟隨著主人一起死亡,而當精神體死亡時向導也將陷入無盡長眠。

周圍陷入了短暫的靜默,只有轟然的雷聲仍然在轟隆墜落。

“因為,它想見阿隼,所以硬生生撐著活下來了,”他像是聽見一個好笑的故事,像是在嘲諷自己又像是在嘲諷那只愚蠢的大貓,“其實,阿隼一直在的,他只是不願意見逐明,對嗎?”

“就,如同你不想見我,是嗎?”他的眼睛純粹幹凈,如同最純真的稚子在低聲詢問。

“那你為什麽不告訴我了?你恨我,打我,罵我都好,為什麽非要這樣,非要告訴我,我們能重新來過......”

如果一開始就不給他希望他興許都不會這樣絕望,可楚倦偏偏給他許下了未來,讓他在最高興的那一刻墜入地獄。

他仍然在自顧自的喃喃自語:“後來,我下山被傭兵捉住,穿了骨頭鎖在絞刑架上,他們說下懸賞的人是您,是嗎?”

只要楚倦說不是他就信的,哪怕他心裏清清楚楚,卻仍然隱含期盼。

“是我。”然而楚倦沒有給他任何逃避的機會,直視他的眼睛。

薄長燼的手指痙攣了一下,裂開嘴角想笑,哪怕早有預料還是禁不住踉蹌了一下,脆弱的像狂風中的枯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