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敗犬哨兵

帝國向西是一片平原, 夏天的時候蜿蜒的青草從低矮的樹叢蔓延到遠方,草原上有成片的牛羊和盛開在夏日的野花。

牧羊女穿著白織布的麻裙在牛欄下給奶牛擠奶,一只渾身雪白的海東青在剔透的湖泊上巡視, 鷹隼的眼展望廣闊的草原。

有部落在這湖邊安營,帳篷是草原是連綿的白菇,來自遠方的吟遊詩人在湖邊低聲吟誦著什麽。

來自遠方的旅人身穿一身潔白無暇的長袍穿過茫茫森林抵達此處,他有一張雅致清冷的面容, 微微閉著雙眼, 給人以高不可攀的冷然,手裏握著一根拐杖。

他走的很慢,左臉上覆蓋著半張精致的銀色面具, 帶路的小孩子覺得這個人身邊好像格外涼爽一些, 一路走一路同他說話。

“你也是過來朝聖的麽?我們這裏每年都有什麽吟遊詩人來, 他們也老穿這樣的衣裳......”

一身長袍,但跟這個人又不一樣, 小孩子從沒看見過這樣好看的人,有一頭霜雪一樣的長發, 俯身的時候像壓塌了帳篷的冬雪,來來往往的人都說那是不祥的征兆。

小孩子不覺得怪異, 只覺得好看。

“是。”

旅人用手中不規則的拐杖探路,雖然是個瞎子卻很從容, 聞言應了一聲。

他的聲音也悅耳好聽, 像雪化開以後冰淩淩的溪水。

“你的眼睛是看不到麽?”小孩子單純沒有戒心, 好奇的問。

旅人眼睫顫抖了一下, 回答:“是。”

“你的眼睛跟楚哥哥好像,也是這樣的藍色,跟天一樣藍, 可楚哥哥說那是海水的藍,我還沒有去看過海了。”

七八歲的小孩向著天空比劃著,又想到他有這麽一雙漂亮的眼睛自己卻看不見,甚至不知道天空是什麽顏色就覺得可惜,小聲嘆了口氣。

他領著眼瞎的可憐人往聖湖走去,學著部落裏的大人那樣對虔誠的朝聖者祝福:“願聖湖讓你如願。”

孩子的聲音單純柔和,落下的一瞬間遠方傳來噠噠的馬蹄聲和搖鈴晃動的聲音,有年幼的孩子在一望無際的草原上騎馬歡呼:“楚哥哥回來了——”

眼瞎的可憐人聞言擡起頭,那雙晦暗的藍色眼睛在那一刻綻放出驚人的神采,藍的近乎詭異,他微微勾起嘴角:“會的。”

——

楚倦在草原停留下來是一個意外,草原遠離獸人和帝國,是疆域最外圍貧瘠的土地,帝國對這裏掌控不足,獸人習慣了雪原和森林對這裏也無覬覦之心。

他一路遊歷走走停停,用自己的腳丈量這偌大的天地,只等著有朝一日薄長燼徹底絕望,就能離開這個世界。

他知道,絕望的時間是漫長的,當薄長燼這樣一帆風順的人受過這人間所有的苦楚,被傭兵團追到天涯海角無處容身,每一次逃亡都會更恨自己一分。

或許是一天,兩天,或許是七年八年,追殺會讓天之驕子始終疲於奔命,沒有時間再來管他這個背叛者。

等到能夠擺脫追殺的那一天,就是薄長燼成為黑暗向導的那一刻,或者,是他跟黑暗哨兵主角攻心意相通的那一刻。

痛苦是漫長的,但總會有盡頭,只是這些都與楚倦無關了。

走到草原的時候正是一年倒春寒的季節,一場冬雪突兀而下,大雪紛飛,有好心的牧民收留了他。

多年不見外人的草原上不知何時聚集了一群犯事被驅逐的獸人,帶領著草原的群狼撕咬牛羊,牧民苦不堪言。

後來一個風雪交加的深夜,獸人堂而皇之在深夜闖入牧民家中時被楚倦手刃於刀下。

雖然被折磨了十年,可他依然是一個哨兵,薄長燼用世上最好的藥物治療他,哪怕現在實力十不存一二,與這些被驅逐的獸人也能一戰。

他在時自然能護牧民安全,可若是他走了呢?

楚倦便在此地暫時停留了下來,草原的青壯年在他的帶領下逐漸能與獸人周旋,每一次獸人的進犯都會止步於他的刀下。

年少的孩子們都把他叫做最勇敢的勇士,祭祀說他是聖湖聆聽祈禱派來的救星,哪怕他是個一瘸一拐的殘疾。

——他的腿始終沒有大好,畢竟是一寸一寸打碎過的骨骼,再好的藥物也不能讓他恢復如初。

在草原的這段時間他向帝國求援,最近的城市派過來一個向導協助他,那是個二十出頭的穩重青年,名叫萊雅。

萊雅是個天賦一般的向導,平時也只有這種臟活累活會交給他,他其實有些怕騎馬,但面對窮兇極惡的獸人流犯,向導和哨兵配合一起會大大提高成功率。

又一次成功的驅散獸人,楚倦利落下馬,而後紳士的伸出手去,萊雅伸出手緊緊握住哨兵的手,穩穩下馬。

他有時候想,一個遊歷在外的瘸腿的哨兵,或許遇見過什麽難以回頭的往事,但楚倦很好,他想,如果楚倦願意留下,他願意陪在他身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