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第4/4頁)

直到門口傳來一道清越的嗓音,打破這片沉靜。

“這個主意好!”

寧晏驀地一頓,扭頭望去,天地不知何時已雨歇雲散,燕翎身著湛色的長袍,外披一件玄色的大氅,將一川水霧攔在門外,嶽峙淵渟的身影,如華光萬丈的玉,令這滿堂燈火也失了顏色。

她清晰看到他薄唇一開一合,

“我以內閣輔臣的身份認可這項提議,鄭公公,你說呢?”

燕翎目光始終凝在寧晏身上,她從來端莊得體,溫柔大方,儀態形容挑不出一絲毛病,但面前的她,穿著一身略顯寬大的綠袍,袍角沾染了些許泥汙,頭上的烏紗帽或許因趕路而略有歪斜,甚至可以清晰看到雪白飽滿的額頭被壓出一絲粉白的痕,面頰有一抹碎發已垂下來,沾了些濕氣黏在她鬢邊,她的形容比以往任何一日都要狼狽。

但此時此刻的她,卻像一團光,令人不由自主地想去靠近,那盤旋在心底的不安化作心悅誠服,一點點聚在眉心,又慢慢散去四肢五骸,心潮勇退後,隨之而來的是更為清晰的感官,他清晰地感受到,有什麽東西在拽著他的心往下淪陷,陷入堂間那唯一的一抹春色裏。

鄭源慢慢回過味來,聽得燕翎這一聲問,他由衷頷首,“沒錯,我也贊成,事不宜遲,我這就寫折子遞去司禮監,請陛下決斷。”

廳堂內人聲鼎沸,大家激動得眉飛色舞,消息從裏面一層一層遞去外頭,所有的歡呼雀躍伴隨零星一些爭議與感慨,全部淹沒在浪潮裏。

燕翎隨同鄭源去到一雅間,當場寫折子,一人遞去內閣,一人送去司禮監,兩份折子同時走急遞發往京城,八百裏加急,星夜兼程,三日可達。

這裏可提前預備著,只要將消息送去,江浙一帶的貨商二話不說能將貨物送來市舶司,各海商也不是吃素的,各家有各家的門道,年前定能出海。

寧晏被市舶司的官員簇擁著,詢問下一步計劃,

“我外祖父曾留下一幅航海圖,我算過路程,咱們把開禁之日定在明年開春三月三,順利的話,年前可出洋,半個月後抵達暹羅等國,回程再把他們都給捎回來,三月三是來得及的。”

正式開禁那一日,必定是萬國來朝,千帆競流。

那樣的場面該是何等壯觀哪!

寧晏嘴說幹了,腿也站麻了,出門時,雙股猶在打顫,回眸看向熱火朝天的酒樓,光影斑駁,一張張笑臉如走馬觀燈從眼前晃過,那些海商與肆主猶在津津樂道,鄭源乏累了,市舶司的官員簇擁他送回衙署。

寧晏與燕翎上了馬車,就近回穆府歇息。

這一路寧晏猶在與燕翎訴說細節,並未察覺丈夫握著她那只手始終在顫。

將事情議定,她渾身繃緊的弦卸下,懶洋洋靠在浴桶裏泡澡,泉州不興燒地龍,屋內反而比京城要冷,如月好催歹催讓她出浴,拿著一厚厚的絨巾將她裹住,寧晏裹緊自己坐在長條凳上,候著如月給她擦拭腳下的水漬,一面問,“世子呢?”

“在書房寫信。”

如月替她擦幹凈水珠,將那雙軟乎乎的玉足給塞去緞面的絨鞋裏,待要起身給她穿衣裳,卻見寧晏已裹著絨巾露出一截雪白的小腿往內寢竄去,“世子不在,我去內屋裏穿衣裳。”

屋子裏燒了炭盆,比凈室要暖和。

哪知扭著身撞開珠簾,卻見燕翎坐在拔步床邊喝茶,聽到動靜,擡目朝她看來。

寧晏腳步凝住,眨眼問,“你不是在書房寫信嗎?”

燕翎沒回她,目光在她身上掠過,那絨巾將她裹得嚴嚴實實,勾勒出曼妙的身姿。

寧晏鼓了鼓腮囊,也懶得搭理他,徑直往被褥裏鉆去,如月將衣裳抱了來,瞥見燕翎在裏頭,不敢進去,呐聲將衣裳擱在珠簾邊上的凳子。

燕翎瞥了一眼,沒去幫忙拿,反而往床榻坐了下來。

躺在被褥裏的寧晏有些傻眼,朝燕翎努了努嘴,“世子,你幫我拿一下...”明明看到了卻不拿,他什麽意思。

自離開酒樓,他就有些不對勁,眼神沉得很,仿佛是暗流過淵。

燕翎還是沒做聲,將高幾的銀釭吹滅,大長腿一擡,上了床。

驟然陷入昏暗中,寧晏一時不適應,眨了好幾眼下,人被燕翎抱在懷裏。

寧晏任由他抱著,心想他也素了好長一段時日,不給她拿衣裳,大約是嫌穿上又要脫,麻煩,可是燕翎抱了她許久,卻什麽都沒做。

寧晏就納罕了,刻意在他懷裏扭動了下身子,軟聲問,“你到底要做什麽,你說嘛...”

燕翎不想說,他做給她看。

慢慢吻開她細嫩的唇,一點點勾著她往外溢....

雨過雲開,上弦月在天幕撐開一片極小的天地,淺淡的月色不經意灑入屋內一隅,似羞於瞧見,又慢吞吞隱入雲層之後,支離破碎的光也跟著消融在夜風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