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第3/3頁)

寧晏愣了一下,旋即彎唇一笑,神采奕奕問,“這麽說,我現在是你主家?”為配合這身份,她特意坐的端正,下頜高高擡起,擺出居高臨下的譜兒。

她嗓音圓潤動聽,一縷青絲松散地垂在頰邊,雪白的耳珠綴著玉環,映著那霞色一般的容如玉生輝,眉眼慵懶又驕矜,與初見時的沉靜大相徑庭,這模樣兒,神氣到了極致,燕翎喉頭翻滾,趁她不備,捉住了那雙雪緞般的小手,往她頭頂一壓,俯身欺上,

“沒錯,主兒,要不賬房先生伺候伺候您?”

兩刻鐘後,船夫在外頭喚了一聲,到了穆園,寧晏勉強撐著軟塌坐起身子,腰身都是軟的,雙腿乏力,她紅著臉捋了捋耳鬢的碎發,看向身側的男人,燕翎正彎腰替她撫平弄皺的裙擺,俊朗的面容清潤無波,不顯山露水,哪裏看出半點捉弄的痕跡,這廝臉皮越來越厚了。

小舟泊在內河的一個碼頭,天色將晚,燈火婉約,侍衛已擰好包袱先去探路,燕翎跳上碼頭,轉背來牽她,寧晏搭著他手腕上了岸,仰眸望去,燈光盈盈倒映在水波,水霧繚繞,一座靜謐安寧的小城漂浮在晚秋的夜色裏。

寧晏已不太記得路,是暗衛提前打聽了穆家老宅所在,引著二人從青石磚路繞去正街,片刻便在一高門大戶前停了下來。

望著熟悉的門廊,寧晏淚眼婆娑,怔立在寒風中,思緒被拉去老遠。

穆家當年是泉州首屈一指的巨擘,田連阡陌,奴仆成群,海禁實施後,穆家的大帆回不來,幾百噸的貨全部被掀沒風浪中,舅舅與表兄葬身海底,穆家精銳也損失殆盡,外祖父前有喪子之痛,後要面臨百肆追償,商主要貨,一夜之間,穆家岌岌可危,外祖父拖著病驅將海貿之外的一切生意全部交給林叔,吩咐林叔送她回京,自己帶著老小將穆家余產賠給了商戶與百肆的貨主,接濟那些死在船上的海商遺孀。

可惜外祖父沒撐兩天病逝,家業凋零,跑的跑,散的散,最後還是偏房一位表兄給撐起了門楣。

這些年,林叔幾乎每年都要回一趟泉州,她從林叔口中得知,這位叫穆少霖的表兄成了市舶司一名館主,何為館主,便是每每有貢船抵達市舶司,便由一些館主領著這些外臣和外商四處溜達,南洋各國皆有對應的館主,穆少霖認領的正是南洋最富庶的暹羅。

平日沒事在府裏持家,一旦有消息遞來,便去四方館接待。穆家在泉州還有些莊田產業,養著一些族老婦孺。

穆家家業雖散,老宅卻依然氣派,庭前兩座石獅格外顯眼,粉墻環護,佳木蔥蔭,廊廡下還有兩名小廝迎來送往,須臾一英氣勃勃的年輕男子怡然跨出門檻,將一中年富商給送走,俊目一掃忽然瞥到台階下的寧晏。

玉柔花軟的模樣,漸漸與記憶裏鮮活漂亮的小姑娘重疊

穆少霖愣愣盯了她半晌,迫不及待奔下台階,圍著寧晏上下打量,大喜過望道,

“俏俏,真的是你嗎?”

“上午驛馬送訊過來說你要回泉州,我還不敢相信,眨眼人就到了眼前?”

穆少霖下意識要去牽她,意識到她已成年便縮回了手。

寧晏見到昔日的玩伴,也格外激動,穆少霖少時是泉州有名的紈絝,那時穆家富裕,穆少霖整日打馬遊街,惹得姑娘們扔絹遞笑,她初來泉州,外祖父忙碌,正經的表兄跟隨舅舅早出晚歸,表姐也出嫁了,無人陪她,外祖父便把她扔給穆少霖,讓穆少霖帶著她玩,那時二人上山下海,跑船遊街,甚至還捉弄南洋來的舶商,無所不幹。

這會兒見著了故人,往日青蔥歲月翻湧而來,寧晏哪還記得身後有個丈夫,含著淚振奮道,“霖哥哥,多謝你這麽多年替外祖父操持家業....”

立在寧晏身後不遠處的“賬房先生”,先是被一句“俏俏”給砸了個七葷八素,她乳名叫俏俏?還是翹翹?他怎麽從來沒聽人提起過,隨後聽到這聲“霖哥哥”,腦門跟有一千只烏鴉聒噪而過。

他讓喊一句翎哥哥死活不肯,原來是這裏藏了個“霖哥哥”。

燕翎咬著後槽牙,氣得胸口一陣猛縮,看著興奮過頭的小妻子,木著臉咳了一聲,“翹翹,邸店快要關門了,咱們早點回去。”

這穆府是住不得了。

他特意把“翹翹”二字,咬得極重。

寧晏身子驀地一頓,額前如響了一記驚雷,她怎麽忘了身後還有一尊佛?

想起那句霖哥哥,完了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