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那一耳光打下來,她的半邊臉立時腫起,耳朵也有片刻像聾了一樣,她聽不到任何聲音,眼睛裏只看到父親慌張抱起胡姨娘到床上,地上是一灘血。

隨後許多丫鬟婆子進進出出,不一會兒大夫進門給胡姨娘看脈,祖母也慌慌忙忙被人攙進門。

沒有人看她,沒有人管她。

她不知站了多久,耳朵又能聽見聲音了,先是大夫在說話,“胡姨娘摔得不輕,這胎保不住了……”

接著便是胡姨娘的哀嚎痛哭。

她僵硬的呆站著,祖母杵著拐杖狠狠地啐著她,“小煞星,碰著誰,誰倒黴!”

她是小煞星,誰和她沾上關系,誰就要出事。

沈宿一臉青黑,胡姨娘肚子裏的這個孩子,他是有幾分期待的,他的子嗣太少了,兒子只得了沈清煙一個,沈清煙又是外室子出身,柳姨娘早年是歌姬,跟他時就不是清白的身子,他嘴上雖不說,這心裏卻介懷,縱然柳姨娘給他生了兒子也沒多少好臉色。

他瞧著沈清煙,那張臉被他打腫了,這些年也是嬌養著長大的,她五歲才被領進府裏,當時瘦骨嶙峋,動不動就生病,當初也以為養不活了,後面還請了霧靈觀的道長來算命,只說他命裏無子,水淹命格,需的給孩子命裏加些火才能養住,這才往她名裏加了煙,這些年平平安安長大,又拜了小公爺做先生,說她不中用,她也給他長過幾分臉,等到明年下考場。

她好歹能再給沈家爭光。

他這般一想,就歇了要狠狠罰她的心思,仍面上不愈,“還不趕緊滾下去!”

沈清煙慢慢挪步往出走。

出了院子就見府裏的幾位主子在外頭張望,瞧見她又數落了她兩句,就是沈澤都假模假樣道,“六弟有本事了,連自己父親的姨娘都敢打。”

沈清煙沒看他,直直朝外走,路過沈潯時被拉住,“你走哪兒去?”

沈清煙有點茫然,她半張臉發紅,眼眸濡濕,叫人看著憐惜。

沈潯生硬道,“我叫馬車把你送回學堂,你別回府了。”

沈清煙腦子裏想,可能姨娘走了後,她就沒父親了,她不僅成了沒娘的孩子,她還成了沒爹的孩子,有一日她身份暴露,她恐怕都活不成。

這永康伯府也不可能是她的,站在她面前的人才是永康伯府未來的主人,她會無家可歸。

也不是無家可歸,她還有表兄,表兄是她先生,不會不要她。

她的眸子裏亮起光,跟他點頭道謝,“謝謝五哥哥。”

沈潯移了點眼,看也不看她,叫自己小廝帶她去乘馬車了。

沈清煙乘上馬車,被送回了學堂,這時天已昏黑,學生們陸陸續續回來。

沈清煙甫一進屋,裏頭還沒點燈,旺泉驟然湊近前看著她的臉,“少爺傷的厲害,小的給您敷點藥?吧。”

他舉止太過親昵,眼睛似掛在她臉上。

沈清煙對他分外抵觸,猛地伸手推他,“你走開!”

哪知她的手剛才推旺泉肩,旺泉忽地想伸手撫她手背,她驚恐的朝後退,旺泉就這麽一下子跪在了地上,想抱她的腿,卻叫她避開了,旺泉看著她的眼裏盡是癡迷,“您傷成這樣,小的看著心疼,您就讓小的給您上藥吧,小的絕不弄疼您。”

沈清煙只感到可怕,不覺後退了幾步,罵他,“你這個狗奴才,你給我出去!”

旺泉膝行到她面前,用一種讓她作嘔的聲調道,“少爺如今失了老爺的心,老爺不管您了,也只有小的能照顧您,小的眼裏心裏都是您,只要少爺願意,小的為您死都甘願!”

他說著想伸手摟沈清煙,沈清煙膽顫的往榻上爬,才爬上了窗台想跳出去,那屋門猛地打開,慶俞擱門口輕笑,“好一出大戲,得虧小公爺讓小的來這裏接沈六公子,要不然還真不知道,永康伯府的奴才都能逼迫主子了!”

他招呼了幾個壯漢進門,將旺泉捆綁結實,先送去執杖師傅那兒領罰,去了半條命後扭送回永康伯府,將事情全數告知沈宿,沈宿即便氣沈清煙撞掉了他的孩子,也絕不容許一個下人差點侮辱了他的兒子,當晚這旺泉就被打出了府邸。

這是沈清煙第一次感受到了顧明淵所給予的強大保護,哪怕他不在身邊,只要有他的人在,她就不會受到傷害。

就像姨娘所說的,他是她的貴人,她現今也只有這個貴人可以依靠。

慶俞說,顧明淵要見她,她便歡快的跟著進了英國公府,沒有哪一刻如現在這般讓她迫切的想見到顧明淵,想跟他說,她被父親打了,想要他安慰自己。

縱使臉還疼,她也開心了許多。

漆黑的晚上,慶俞低著頭在前邊兒引路,直經過萬香園,聽到了女子的嬉笑聲,她被吸引了注意,踮著腳尖往園裏看,卻見那不遠處的亭子裏,坐著一個中年美婦,左右兩邊各坐著姑娘,靠右邊的她認識,是她大表哥陸恒的養妹妹陸瓔,早前她聽父親說起過,這陸瓔很可能是英國公夫人走丟了的那個女兒,說不準哪一年就可能會被英國公府認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