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得虧顧明淵平日要上早朝,天不亮就已經離開了靜水居,等她醒來,正好是雪茗端了水盆進來服侍她洗漱,她驚慌失措的給雪茗看褥子上的血。

雪茗也唬了一跳,不過很快鎮定下來,她取了自己的月事帶還有褻褲給沈清煙換好,將臟掉的衣物並著月事帶一同裹好,隨後換下床褥,想避開院裏人悄悄洗了。

不料,到門前就和掃墨遇著,掃墨眼打量著她手裏拎著的衣物床褥。

雪茗正絞盡腦汁找由頭,掃墨卻突然一副男人都懂的神情道,“沈六公子長大了。”

雪茗便只得附和著訕笑,自顧下去清洗了。

這廂沈清煙灰溜溜出了靜水居。

顧明淵素來喜潔,屋內一應用物有變動,他都會發覺,軟榻上換新,他自是看在眼裏,找來幾個小廝詢問。

沈六公子長大了這句話就傳到了他的耳朵裏。

當晚,顧明淵授完功課後,沈清煙還想賴在他這裏,卻遭他極其冷漠驅趕。

沈清煙見識過很多次他這樣的神情,她終究忍不住。

“表兄是、是嫌我嗎?”

顧明淵站在榻前,居高臨下的看著她,她正在慢慢長大,女兒像會褪去,他絕無可能陷在皮肉引誘裏。

他輕啟薄唇,“我是你的先生,你的所作所為可有半分對先生的敬畏?”

什麽是敬畏。

這不過是上位者讓人心甘情願匍匐在腳下的壓迫。

沈清煙感受到了壓迫,她明白了。

顧明淵對她的好是施舍,她把施舍當成了理所當然。

她從榻上起來,沒再求他什麽,濕潤著眼與他作揖,“學生知錯。”

顧明淵受了她這一禮,揮袖讓她出去。

沈清煙垂眸時落下眼淚,低著頭退出房門,顧明淵全當看不見,他是她的師長,給了她庇護,本應保持長幼秩序。

沈清煙回了學舍,旺泉倒是殷勤,忙裏忙外的給她送吃送喝,還想服侍她沐浴,被她轟了出去。

沈清煙換下來的月事帶自己不會洗,雪茗讓沈清煙偷偷帶來,如今雪茗在這靜水居清閑,給她洗這些東西尚且輕松的很。

日子好像又回到了從前,沈清煙準時來靜水居聽他授課,再安安分分的回到學舍。

卻說這晚沈清煙從靜水居出來,慶俞像往常般送她回學舍,快過角門時,恰見林逸景從西面的一條夾道兒過來,沈清煙和這位新同窗只有幾面之緣,都沒打過招呼,這還是頭次碰面,互相尷尬。

沈清煙先和他笑一下,即見他怔愣,沒想太多,便要離開。

誰知林逸景卻叫住她道,“沈六公子是從小公爺的院子來的?”

沈清煙唔了聲,也隨口問他哪兒來,他倒很坦誠道,“從我姑母的院子裏過來,她擔心我吃不慣族塾裏的膳食,給我做了些燒餅。”

他拉開布袋,燒餅的香氣撲面而來,他面有羞嚇道,“你要不要嘗嘗?”

沈清煙嘴兒饞,伸手拿了塊?,吃一口,“很好吃。”

林逸景更窘迫,燒餅不是拿的出手的吃食,也就是平頭老百姓才吃,往上一階官宦仕紳不可能碰這種貧賤炊物。

他忽又分別給慶俞、旺泉遞上一塊,極為溫厚道,“兩位小哥也嘗嘗。”

沈清煙便覺著他真是一位好同窗。

她跟慶俞道,“慶俞小哥你回吧,我和逸景一起回學舍。”

慶俞望了望林逸景,對方笑的極和善,他便只能目送著兩人離開,回去時如實和顧明淵復述。

顧明淵摩挲著手中撚珠,一直沉默。

他父親後院裏並不清凈,那位林姨娘比他就大了兩歲,是他父親前些年在任上時,一場酒局結識的婢女,只說她原是良家子,家中父親病中,母親才不得不把她賣去做了婢女,他父親為著納她,跟母親吵了許多回,後面母親妥協了。

林姨娘進府後,很得父親寵愛,這幾年她家裏常來府上打秋風,年前林姨娘給父親生了個庶子,父親倒是喜歡,在這種事兒上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母親曾說過,林姨娘的一家是吸血蟲,

林家沒有好人,沈清煙若與林逸景相熟,終歸吃虧。

——

沈清煙和林逸景不過走了一截路,與他相談時,竟出奇的和他很對盤,一時竟有相逢恨晚的感覺,只是翌日晚,沈清煙去靜水居時,被顧明淵告誡了一句。

“離林逸景遠一些。”

沈清煙很有不解的問他為什麽,卻只見顧明淵背著光與她相視,眼中有化不開的濃墨,她的不解得不到回答。

沈清煙便也陽奉陰違的保證著不會跟林逸景有過多接觸,只是一轉頭,她在學堂裏和林逸景又相談甚歡。

轉頭到了月末,沈清煙一直等著父親派人來接她回府,上次向顧明淵告假回府,得知姨娘走後,她太過傷心,不願見父親,逃避似的跑回了學堂,這麽多日下來,她不能再躲著,姨娘的屍骨還不知道葬在何處,她總要去給姨娘上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