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公子
晚上沒吃人參保命丸的後果,就是扶容半夜被凍醒了。
沒錯,是被凍醒的。
扶容在燒著地龍的宮殿裏,蓋著被子,被凍醒了。
他的手腳冷得厲害,開始不自覺地發抖。
就像一年前的那天,他剛從湖裏爬上來一樣。
扶容睜開眼睛,發現自己還躺在秦騖懷裏。
秦騖平躺著,雙目微闔,手臂緊緊地箍著他的腰。
扶容試著推開他的手,想要下床去拿一粒藥吃,可是秦騖抱得緊,他竟然推不動。
黑暗中,秦騖的聲音忽然響起。
“你在幹什麽?”
扶容被他嚇了一跳:“我……”
秦騖垂眼看他,捏住他的肩膀,讓他不要發抖。
秦騖淡淡道:“你是不是又想告訴朕,你現在生病了?”
扶容恍惚擡眼,在黑暗中,對上他幽幽的目光。
他又在懷疑自己裝病。
他又在懷疑自己撒謊。
扶容怔怔地看著秦騖,不再冷得發抖,而是整個人都被凍住了。
周圍的空氣都凝結了,就像那時在水裏,他一張口、一呼吸,就是淹沒口鼻的冷水,幾乎要撕裂他的心臟肺腑。
秦騖捏了捏他的肩膀,把他提起來:“到底怎麽了?”
秦騖像是把他從水裏提出來一般,扶容回過神,猛地松了口氣,恢復正常的呼吸。
他張口,聲音卻忽然啞了:“陛下,我沒生病,我想……如廁。”
秦騖松開他:“去罷。”
“是。”
扶容渾身僵硬,笨手笨腳地從秦騖懷裏爬出來,爬下床榻,隨手拽起掛在榻前的外裳,踉蹌著腳步,跑了出去。
秦騖枕著手,躺在榻上,轉過頭,看著扶容跑出去,鉆進屏風後面。
其實扶容根本不想如廁,他只是找了個借口,跑出來吃藥而已。
就算不吃藥,他也不想和秦騖一起躺在一張床上了。
他難受。
扶容坐在小板凳上,抱著衣裳,摸索著衣裳的袖子。
他記得他把人參保命丸放在這件衣裳的內袋裏了。
他不敢點燈,摸黑翻找。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終於摸到了藥瓶。
扶容拔出瓶塞,往手心裏倒了倒,一仰頭,便將保命丸吞了下去。
沒有茶水,他是幹咽下去的。
吃完了藥,扶容撫著心口,感覺好多了。
但他還是不想回床上。
他將衣裳抖落開,給自己穿上,蜷縮著身子,坐在小板凳上。
他寧願坐在小板凳上熬過這一夜,也不想回到床上。
殿下怎麽可以這樣想他?
殿下怎麽可以這樣說他?
怎麽可以?
不一會兒,扶容感覺保命丸起了效,他的手腳又重新暖和起來。
扶容暖和得眯起了眼睛,昏昏欲睡。
可就在這時,秦騖的聲音再次傳來:“你在幹什麽?”
扶容驚醒過來,回過頭:“我……”
下一刻,扶容聽見秦騖掀開被子起身的聲音,秦騖掀開帷帳的聲音,還有秦騖越來越近的腳步聲。
扶容連忙站起來,把手放進添了花汁的水裏沾濕,然後小跑出去。
扶容緊張地捏著衣袖:“陛下,我……我好了。”
秦騖腳步不停,並沒有看他,與他擦肩而過,直接走到屏風後面。
扶容松了口氣。
原來他不是來抓自己的,他也是來解決的。
扶容拽著衣裳,走回床邊,把衣裳放好,然後爬回床上。
秦騖在屏風後面轉了一圈,看看周圍,沒有發現不對勁,便走了回來。
他回到床上,忽然發現,扶容自己蓋著一床被子。
他們原本是一起蓋一床被子的,現在扶容自己找了一床新的。
秦騖皺眉,扶容躲在被窩裏,小聲解釋:“我剛才吵著陛下了,所以……”
分兩床被子,一人一床,就不會吵醒旁邊的人了。
秦騖背對著他躺下,不知道碰到了哪裏,哐的一聲響。
他冷聲道:“隨你便。”
扶容松了口氣,鉆進只屬於自己的被窩裏,認真感受著保命丸帶來的溫暖,安心地閉上了眼睛。
保命丸好像比殿下的懷抱還要暖和啊。
入睡的瞬間,扶容這樣想。
*
翌日清晨。
秦騖睜開眼睛,轉過頭,瞧了一眼扶容。
榻前帷帳遮掩天光,晦暗不明,扶容的臉有半邊都藏在被子裏,也看不清楚。
只能看出他睡得很好,很香。
秦騖只看了一眼,便轉回頭,起身撩開帳子,讓宮人們進來。
秦騖自律,每日這個點起來。
宮人們雖然伺候不久,但是早就記在了心裏,早半個時辰就起來準備了。
他們捧著熱水巾子、幹凈衣裳,魚貫而入。
可是今日,總感覺有什麽地方不一樣了。
宮人們低著頭,不敢多想。
秦騖坐在榻邊,用茶水凈口,用溫水凈面,最後用巾子擦了把臉,巾子砸在熱水裏,濺了一身水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