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楊瀚一個人在醫院住著單人間, 住的自由自在。

沈妄過來的時候他正翹著二郎腿躺在床上打遊戲,門被推開的時候他正跟隊友說著語音,突然被打斷, 隊友在那頭還連叫了幾聲:“人呢,怎麽了?”

“等會再說。”楊瀚收斂了嘴角的笑容,退出遊戲把手機丟在一旁。

他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的, 一側的嘴角都是腫的。露出來的那只胳膊上也全是紅印, 看樣子他爸下手是不輕。

“怎麽, 來看我?”

沈妄居高臨下地站在床邊從上到下掃了他一眼, 他並不說話, 雙眼似毫無溫度一樣,很冷,跟冬日沉浸的冰塊, 令人毛骨悚然。

楊瀚不自覺地咽了下口水, 坐起:“你到底想幹什麽?”

“我沒興趣再打你。”沈妄終於開口, 語氣下的冰冷卻順著楊瀚的皮膚往毛孔裏鉆。

“驗傷報告很快就出來了, 沈妄, 你有什麽好得意的?”楊瀚早就看不慣他這副模樣,“憑什麽你就可以高高在上, 我們這些普通人就要永遠活在陰霾下, 你說我偷錢偷東西, 那是因為你沒在我這個處境,你沒經歷過我經歷的那些!”

他吼出來:“你知道沒錢整天被人打、被人罵是什麽樣的生活嗎?你知道被人唾棄是陰溝裏的一條蛆是什麽滋味嗎?你知道我每天回家面臨的不是熱飯熱菜而是無盡的謾罵和毆打是什麽心情嗎?”

“沈妄, 你們這種人憑什麽站在道德制高點上指責我?你沒經歷過我這些你有什麽資格來評判我的對錯?”

“我一沒殺人二沒放火,我只是想要活下去, 想要在這個不恥的世界上站著, 我有什麽錯?”

爆發的回音在房間裏回蕩, 楊瀚怒目圓睜,脖子上用力到青筋突出。

“說完了?”沈妄很平靜地問他,又黑又密的眼睫擡了下,這會無聲望過來的模樣卻越發帶了壓迫。

沈妄隨手拎了個椅子坐下:

“覺得自己不容易?”

“覺得自己很艱難?”

“覺得上天很不公?”

一連三個問句,被他用很平常的語氣問出來。

“你說自己有什麽錯,那葉煒的爺爺奶奶又有什麽錯,那些被你拿錢偷東西的老人、商販又有什麽錯?”

“他們也只是想在這個世界上活下去,想要自己能在這片土地上站的更高,他們又有什麽錯?”

沈妄有些可笑地牽了下唇角:“你覺得自己不容易,覺得自己很艱難,覺得上天對你不公,但這個世界上又有誰容易?比你更艱難的人比比皆是。”

沒有人知道那麽冷漠的沈妄為什麽會對生活中的那些陌生人伸出手幫助,大家只以為他是面冷心善,但實際,卻是因為他從小就見證了太多的不幸。

沈柏裕一開始的工作主要接觸的都是基層,那個時候夫妻雙方還未離婚,沈妄還小,又不喜歡一個人待在家裏,時常會跟著沈柏裕一塊出去。

是以,他從小就接觸了太多形形色色的人,對於那些生活貧困艱難、日子過的貧困潦倒的人他看的比誰都多,也更明白自己出生的起點就已勝過了千千萬萬的人。

沈妄對這些人的幫助,並不是單純的出於表達善意,而是沈柏裕曾告訴過他:“有時候,你不經意的一個小舉動對別人來說,可能是一個改變生活的大契機,爸不是想讓你授人以魚,而是在你已經很高的起點上,盡量彌補一些真正需要的人。”

“我家的保姆,李姨,她二十五歲喪夫,一個人努力工作養她兒子。就在她以為苦盡甘來的時候,她兒子一家四口在她五十歲那年車禍去世,四個人當場死亡,她人生中的兩個二十五年,都失去了自己最重要的人。”

“我家的司機,王叔,從小父母雙亡,靠著親戚救助長大、娶妻生子,生活也算安穩,可十年前他夫人難產不幸去世,留下了一個女兒。王叔文化水平不高,每天只能去工地幹活,孩子沒人照顧,他就帶著孩子去工地,那一年孩子被工地石頭砸傷,至今不能站起來,王叔辭了工作在家照顧了三四年,他孩子到現在仍有後遺症。”

等孩子病情穩定下來再出來找工作時,他因為年齡和學歷問題受到不少歧視,即便有報酬低一點合適的,但因為王叔時不時要回去照看孩子,每份工作都幹的不長久。

沈柏裕無意間得知,這才給他開了高薪讓他來沈家當司機,他家裏這兩年也才有錢請了保姆照顧女兒。

門外剛到的林漾聽得訝然,她手握在門把上卻沒推開,這個家裏她從不知道王叔和李姨還經歷過這些。

他們平常帶笑的臉上一點看不出來。

楊瀚也怔然,像是聽明白了,又像是沒聽明白,有些手足無措地低頭躲開注視:“你,你跟我這些幹什麽?跟我有什麽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