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枇杷糖

“這是哪裏來的?”

塗爻指著桌上那只灰突突的小陶罐問。

“前頭馬大夫送來的,”丫頭脆生生回道,“說是自己做的枇杷糖,給夫人治咳嗽用的。”

因馬冰當日幫她們冒險上樹取披帛的事,大家都對她印象極佳。

“枇杷糖?”塗爻有點疑惑,拔開蓋子一瞧,裏面挨挨擠擠堆滿了拇指大小的油紙方塊,藏頭露腦怪可愛的。

果然有股淡淡的枇杷香。

“那孩子有心了,”趙夫人從裏面走出來,“知道我脾胃弱,怕喝了藥吃不下飯,還巴巴兒弄了這個來。”

馬冰將那些枇杷加了蜂蜜和陳皮熬成濃膏,稍微放涼後快刀切成小塊,再用略大一方的油紙片包起來,幹凈又好看,也不怕天熱融化。

活兒做得這樣齊整,少不得費工夫。

大熱天的,難為她守著火做這些。

塗爻眯著眼撚出一塊,才要打開,卻被趙夫人劈手奪回去,“你又不咳嗽,吃什麽!”

這是給我的。

塗爻:“……”

不是糖嘛,老夫老妻的,分一塊都不成?

旁邊的丫頭們就都抿嘴兒笑。

塗爻訕訕坐下,自己倒茶吃,“想姑娘了吧?”

他們育有兩兒一女,唯一的女兒三年前嫁了。

一句話說的趙夫人眼圈泛紅,“怎能不想,隔著這麽老遠呢。”

原本想著女兒嫁在江南,即便不是本地也不過五七日路程,想了還能時常見見。

怎料人算不如天算,塗爻又被調入京中出人開封府尹,這下好了,當真是千裏之遙。

她嘆了口氣,“我就想著,雅兒若能像她一樣率性剛性兒,也不容易受委屈。”

說完,趙夫人自己竟又笑了,指著那陶罐道:“不過那孩子也只是面兒上強硬,內裏是個軟肉小乖乖罷了。”

不然,也不會有這樣細膩的心思。

“女婿是你自己挑的,又是咱們看著長大的,”塗爻笑著搖頭,“有什麽不放心的。”

“你懂什麽!”誰知趙夫人忽然柳眉倒豎,生起氣來,“女子成親前和成親後是兩碼事,上有公婆,下有叔侄,又要應付世家往來,一樁樁一件件,都是營生,哪裏能像自家女孩兒似的愜意自在。”

她越說越煩,看塗爻也不耐起來,索性攆雞似的擺擺手,“罷了,你們男人粗心沒腸子的,說了也不懂,去去去,陪你那些公文玩去吧,莫在這裏礙我的眼。”

塗爻:“?!”

我說什麽了?

好心安慰人還有錯啦?

趙夫人無視他,施施然起身招呼丫頭,邊往外走邊道:“隨我去庫房挑幾匹料子,給她趕幾身新衣裳出來,趕明兒去看馬球時穿。可憐見的,小小年紀沒了爹娘,花一樣的年紀,卻打扮得灰突突的……”

留下一個塗爻,對著那陶罐幹瞪眼。

瞪了半日,塗大人像是下定什麽決心,飛快地從那罐子裏掏了幾粒枇杷糖袖起來,這才溜達達去了書房。

哼,偏要拿你的糖吃!

兩日後,趙夫人果然帶著馬冰去看馬球賽。

後者意外得了新衣裳,本就不好意思,便謝絕與她同坐馬車的邀請,騎馬護送。

天氣漸熱,坐車也悶,趙夫人便不勉強。

又見她穿了簇新的騎裝,威風凜凜英姿颯爽,也跟著歡喜起來。

“這倒也好,今兒是打馬球,你這樣的打扮,又騎著高頭大馬,倒也應景。”

馬冰見路上車馬行人比平時多了一倍不止,其中不乏似自己這般裝扮的,又大多呼啦啦往同一個方向去,便問:“這些都是去看比賽的麽?”

趙夫人笑著點頭,“正是呢。到時候你同我坐,莫要擠著了。”

如今天下太平,朝廷已經在壓制武將,但軍隊卻不能失了野性。打馬球既能鍛煉馬術,又要講究配合,素來是軍中活動之一,便就此保留下來。

而世家子弟多有去軍中歷練者,酷愛馬球者甚多,上行下效,民間也跟著看起熱鬧。

只是馬匹昂貴,等閑人家即便買得起也養不起,故而時至今日,馬球仍算是一項貴族運動。

不過民間也漸漸出現了富商組織的專門馬球隊,誕生了眾多以此為生的馬球好手,他們簇擁者甚眾,每回比賽時穿的騎裝、鞋履都備受追捧,也是一景了。

趙夫人一行人到的不算早,下車時,偌大的馬球場早已被裏三層外三層圍得水泄不通,馬冰看得嘖嘖稱奇。

西北民風彪悍馬匹眾多,自然也少不了打馬球的,只是到底貧瘠些,人口又少,往往只是隨便挑選一片平坦的空地,在兩頭各挖一個洞,便算球場和球門了。

而眼前這片馬球場是人工鏟填而成,又用桐油反復澆灌夯實,十分平整堅硬,能最大限度減少踩坑絆馬事件。

趙夫人帶著馬冰去到專用的看台,那裏已經坐了幾位雍容華貴的夫人小姐,也有像馬冰這樣穿騎裝的,也有穿尋常衣裳的,見趙夫人來,便上前寒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