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蘇州糟鵝

暮春時節,草長鶯飛,恰逢殿試在即,開封城內外各處都被人群擠得滿滿當當:

有預備著等新科士子們跨馬遊街看熱鬧的,有想四處結交忙於文會的,有摩拳擦掌想榜下捉婿的,不一而足。

因得這些個緣故,城中人口瞬間翻了數倍,不僅一應商家店鋪賺得盆滿缽滿,開封府衙也跟著忙得四腳朝天:外來人口登錄的,因摩擦起了沖突的,財物丟失的……

又因連著幾日未曾下雨,天氣幹灼,又有幾處失了火,官府緊急統計房屋損毀和人畜傷亡,整個衙門上下都忙得陀螺一般,肉眼可見的疲態。

原本這些都與馬冰無關,奈何她如今也算供職開封府,只好跟著同院子的王衡一起熬煮清熱降燥去火的湯羹,一連數日不曾停歇,被褥上都帶了淡淡的清苦味。

藥補不如食補嘛,如今大家只是累著了,貿然用藥反而不佳。

不過倒也不是全然沒有好處:

長公主和駙馬也知謝鈺近來忙亂,便不催著他家去,只每日都派人來送吃喝。

謝鈺一人根本受用不盡,便散了許多給同僚,馬冰跟著沾了光,得了許多從未吃過的美味。

其中,記憶最深的便是那一回的蘇州糟鵝和一匣子宮廷內造點心,當真令人回味無窮。

點心自不必說,宮中禦廚的手藝沒得挑,材料也都是全國拔尖兒的貢品,哪怕同樣一塊平平無奇的紅豆酥餅,也清香撲鼻,細膩柔滑,比外面賣的不知強了多少倍。

而那糟鵝用的是五斤多的太湖鵝,蘇州來的廚子親手做的,肉質細膩又不失緊致,糟味濃郁而悠長。

若吃的時候再配一壺小酒,那可真是絕啦!

馬冰生於邊陲北地,從未到過蘇州,不過這些年在外遊歷時曾在飯館中品嘗過幾回南方飯食。

當時她便覺得這些南貨頗有風味,還想著等有朝一日事了,若得全身而退,必要往南邊走一走……

不曾想,如今還沒去蘇州,就先嘗了蘇州名吃,也算意外之喜。

如此匆匆過了四五日,再有兩天便是殿試了,入城的人潮才慢慢緩了下來。

馬冰終於得了空閑,便一刻不停上街逛,果然比之前擁擠許多,連河上也泊著許多精美的畫舫。

她耳力極佳,也不往人堆兒裏紮,只在酒樓大堂裏挑了個略清靜些的角落,一邊吃喝,一邊豎起耳朵聽眾人說笑。

如今但凡有些名聲的酒樓,幾乎日日都有文會,有的是學子們自發組織的,也有權貴們代辦的,引了好些待考學子來一展才華,順便拓展人脈,或是……解決下終身大事。

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大凡讀書人或多或少都有些傲氣,總覺得尋常女子如何配得起我?少不得也要貌比西施。

當然,若再有可做靠山的娘家,那就再好不過了。

故而許多讀書人便待價而沽起來,並不急著在老家婚配,只待一朝皇榜高中,少不得有天定姻緣等著。

沒見前頭就有寧德長公主和駙馬謝顯這段佳話擺著嘛!

既然他能行,我為何不行?

沒有適齡的公主,權貴家的千金也不錯嘛。

殊不知他們只想得美,卻完全沒比較過自己和謝顯的差距,當真猶如雲泥之別。

謝顯出身書香世家,少有才名,難得長得又俊,便立志定要娶個才貌俱佳的好女子。

少時他曾與師兄們入京遊學,恰逢皇家秋獵歸來,一大隊人馬浩浩蕩蕩,謝顯一行人被迫在路邊酒樓上暫避。

也是天賜良緣,不過偶然間一次低頭,就見一位少女紅衣如火,肩背長弓手持馬鞭,似一顆火種猛地撞入謝顯的眼簾。

他從未見過這般神采飛揚的女子,當時就愣了,只覺滿心滿眼再也容不下旁的,腔子裏一顆心砰砰亂跳,回過神時,那少女早已拐過彎去看不見了。

“那是誰?”他問幾位師兄。

得知是寧德長公主後,謝顯便默默立了志向:讀書,科舉,尚公主……

今次科舉雖還有殿試未開,但會試已畢,此番上榜的三百零五位新貴都已定了的,殿試不過最終排名罷了。

考了這麽多次,大約自己什麽水平也都心中有數,位置能變動的不過少數。

且世人素來只關注尖兒,若不能進入頭三甲,剩下的二甲、三甲起起伏伏又如何?誰也不會在意你究竟是第七名還是第八名,不過新科進士罷了。

故而除了寥寥數位覺得自己可能往一甲上搏一搏的,其余的都很放松,該玩就玩,該笑就笑。

有還未成家的,也樂意在此同時體驗一把金榜題名和洞房花燭的人生二喜。

你說年紀大了?

這怕什麽呢!

本朝鼓勵改嫁,便是宮廷豪門亦有許多二嫁、三嫁女,皇上後宮中還有兩位娘娘之前是嫁過人的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