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1996·冬 ◇

◎蟬不知雪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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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青豆在文化館待滿一個月結算工資。不打劇本的最後幾天, 她幫老師們一起出板報,策劃文藝活動,寫宣傳稿,聽老師們閑茶時間啖茶吐沫, 充實得不亦樂乎。

回到宿舍, 面對一室冷清, 心頭難免空落落。她不想胡思亂想,便開始看書, 重讀了一遍金庸。

這本飛狐外傳大概一年多年借給了傅安洲。

說實話, 顧弈說傅安洲床頭櫃有一本金庸,青豆沒在意。直到前兩天回宿舍, 見桌面上擱著這本,才想起來早前她借過傅安洲一本金庸。

顧弈看到的那本金庸, 很大概率是這本。

傅安洲來過宿舍,把書還給了她。算算日子, 他應該要走了。青豆不知道要不要跟他道別, 煩死了, 自己的事兒都煩死了, 哪有功夫管他。

她隨身筆記的倒數第二頁圈出一行字, 寫著“8月29日14點15”。這是傅安洲去北京的日子。北京飛往紐約的飛機一周一班,他坐九月初的那班赴美。

青豆上回碰上, 認認真真寫在筆記本上, 還吹牛屆時一定送他。

但經歷了這個夏天,她應該是沒精神去送別了。

周老師離開那天, 捎青豆一同遊覽五陽湖。

青豆上身墊肩白襯衫, 下身收腰廓形波點裙, 腳上蹬了雙塑料矮跟涼鞋, 在荷花盛開的橋中央留下俏麗的身影。

拿到照片,青豆發現,盡管波折了一個夏天,但她上相居然圓潤不少。想來顧弈伺候得不錯。

她很想寄給顧弈,朝他撒嬌說,你看,你把我養胖了呢,但左思右想,還是沒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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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學前夕,青豆接到兩通電話。

一通是金津。

金津家裝了電話,正在興奮頭上。她對青豆說,明年是cz六十周年,屆時她們已經畢業分別,估計沒有校園活動參加了,要不要今年一起參加學校裏紀念cz的徒步走?

青豆正思考要不要參加,那頭金津小心翼翼地遞話,問她是不是不舒服,不舒服的話就不要參加了。

青豆疑惑:“我怎麽不舒服了?”

金津說,“前陣子打電話找你,你妹妹說你不舒服,躺了好久,沒空跟我出去玩……”

青豆心頃刻沉底:“我沒有不舒服,我妹妹瞎說的。她......腦子不好。”

“哦......”金津遲疑。

青豆趕緊說:“我跟你去。”

金津驚喜:“真的嗎?”

“紀念cz嘛,當然要參加!”青豆咬牙切齒,當即在腦海裏把青梔撕得粉粉碎。

青豆這般想,也這般做了。

青梔補暑假作業正補到關鍵時刻,那暴脾氣在青豆的一聲質問下一點就著。

姐倆打了一架。這是青豆第一次和青梔打架。可以說,出手那刻青豆就後悔了。

她腦袋被青梔狠狠一拍,緊接著被甩在床上。

只有跟女孩子幹一架,青豆才知道虎子顧弈多讓著自己。平時怎麽掐怎麽錘怎麽踹都不還手,換到青梔身上,敲她個毛栗子她都要你好看。

青豆皮筋一松,發絲淩亂,前襟的扣子摔散兩顆,差點暈過去。

青梔還暴躁著呢,指著青豆鼻子:“你自己做的醜事還不讓人家說?你是不是有了!然後打掉了!啊?是不是!”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嗎?青豆臥床那陣子,家裏小心翼翼伺候,什麽事兒不明擺著嘛。

青豆倔勁兒上來,反撲青梔,箍住她脖頸發狠:“關你屁事!”

吳會萍正好買完傍晚收攤的便宜菜。走到門口,聽清青梔的吵吵嚷嚷,她馬夾袋一甩,沖進去往青梔屁股一個大巴掌:“胡說什麽?”

青梔:“我哪裏胡說了!”

青豆嘴巴委屈一扁:“媽——梔子說——”

青梔一拽,松開的手再度抓上青豆的頭發:“我說什麽了?我說錯了嗎?你叫什麽叫!”

青梔和青豆面紅耳赤,披頭散發,互拎耳朵,互拽頭發,打得四眼猩紅。一個要發泄對教育制度的不滿,一個要釋放自己壓抑的天性,一邊痛一邊哭。嚎得賊爽。

吳會萍掃見桌上兩本一模一樣的作業本,拎起青梔的後領,重重扇屁股和背脊:“你不是說做完了嗎?上個禮拜就說做完了!你現在在寫什麽?寫什麽?啊!寫什麽!”

青梔漂亮的臉蛋充血成豬肝色,嚎得快要閉過氣去。她恨死這家人了!她想快點離開!怎麽會有這樣的人家!姐姐懷孕流產,媽媽天天打她,東東吵麽吵死了!這日子沒法過了!

青豆狼狽歪坐地磚,掀起裙子抽噎抹淚,用看電視劇的表情看媽媽揍青梔。一點也不心疼青梔,也不感傷媽媽只打青梔。

她無比平靜。

人呐,就是活該。她活該,青梔也活該。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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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青豆接到另一通電話,來自親愛的虎子。

現在虎子在青豆心裏,成了特別偉大的人。